有一种体格,叫做伟岸。
并不是高大、健壮或是无所不能的人;而是纯粹、淡然,不顾一切的灵魂。
先苦痛,再重生。
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伤,在温热的池水中,冲击成剧烈的灼痛,饶是莫无,也忍不住颤抖不停,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艰难而缓慢,缓慢却不停。
身后岸边,冷青翼静静躺着,无知无觉,面目青灰,死气逗留,久久不散。
却知道,那看似脆弱无力的人,大约在牛头马面前,抑制着恐惧,谈笑风生,沉重的枷锁套住了手脚,套不住心。如同生根,半步不离,最脆弱的脏器,却蕴育着不可思议的坚强。
不会死,说好了不会,便是不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寸皮肤都翻卷着滚烫,从心头到指尖,无一处不痛,宛如沐浴烈火之中。额际的汗顺着青白的脸颊滑落入池水,隐忍的神情中,一双深邃的眸子黑得发亮,眸光凌厉坚定,像是无论什么,都无法动摇半分。
药池的镇石就在几步开外,已然不远,若是触及,便是无止无尽的希望。
身上缠裹的纱布,渐渐松开,赤裸修长的身子烙满了这一路走来的代价。紧致匀称的肌理,勾勒着矫健的身躯,宽阔的肩胛,有力的臂膀,结实的胸膛,劲瘦的腰腹。隐没在水下的双腿不停迈着力所能及的步子,断骨支持的身子,无法稳当,却一直没有倒下。
药池中的镇石,是药池的神奇所在。双掌贴于其上,双目微闭,内功心法自小腹丹田处而发,顺着脉络而行,掌心发烫,镇石的药性慢慢渗透,与池水的冲击相溶,几处重穴如同针扎,咬牙忍耐一刻,便有极限冲破。
伤口本不宜碰水,遇水则染,染则烂。但药池之中,水系药,药系水,渗透布满,无处不在,去腐生肌,故而治愈。
转眼过去两刻钟,莫无再睁眼时,顿觉不同。
转身几步,如鱼得水,伤未痊愈,内息却稳。有热气自体内外散,皮肤微微发红,浮着汗珠,精神已振,万事俱备,满心满眼的那人,迫不及待。
“天气太冷,这小子不可脱衣冻着,你先带他入水,用内息稳住药性缓慢渗透,待到热力聚拢,再替其除衣。”
依着赛华佗的嘱咐,莫无万分小心地抱着冷青翼,进入了池水。他的内息里已有了药性,循循而入,抵御着池水自外向内对内腑的刺激。
穴道已解,冷青翼在莫无怀里轻轻颤抖,知觉一点点复苏,自然还是痛苦。
“唔嗯……”
挣扎着睁眼,却未醒来,黑色的眸里,散乱的瞳光,迷迷茫茫,一片空乏。紧紧皱着的眉,死死咬着的唇,低弱清浅的呻吟,竭力缩着的身子,无不昭示着难耐的不适。
“青翼……”
脆弱似不堪一击,坚强如铜墙铁壁。
皆因一人。
“……莫……无……”
沉重的黑暗中透出一缕光明,颤抖着询问,带着几许不信。
铅华落定,生死看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