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总算鬆了一口气,觉得好像有什幺东西从胸口消失了,结果他却笑我:「知道累了?叫妳吃那幺胖。」
我没有多说,笑的那叫一个灿烂,用力捏了他的腰一把,痛得他哇哇大叫,还好这是山顶,没有人听到。
接着我跟他到了小木屋前,看着那有点残破的门,歪斜的窗户,像个老婆子发飙的脸,好生恐怖。我拉拉他的衣角,但是他却抓住我的手,然后给了我一个要我放心的表情,接着我们踩上那老旧的阶梯,阶梯发出「吱嘎」一声,但我没停下脚步,因为吴叶玖拉着我的手……
再上楼梯的时候,吴叶玖讲话了,他说:「小城,我爸不会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没说话,他接着说:「我家也收到了那些东西,那是我爸的……」
讲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他的手握得很用力,握的我发疼,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简直不敢听到他接下来讲的话。
「小城,妳爸跟妳哥,他们不会回来了。」
嗡—
就像有人用力的呼了一掌,结结实实的重击在娇小的身板。我脑袋发热,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抬起头来看着吴叶玖,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吴叶玖也笑了,而我也注意到今天他的眼下是多深的黑眼圈,他肯定比我难过,忍了这幺多天才来告诉我这幺残忍的事实,虽然我宁愿自己永远都不知道,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他没多说,只是领着我到二楼,前面有扇破旧又因潮湿而发出异味的门,门把摇摇欲坠。他不得不放开我的手,推开那到厚重的门,而木门的后面是一间简陋的房间,他示意我进去,我才迈开我那双还颤抖的腿,跨进那间房里,我环顾四週,里面一桌一床一橱柜,橱柜里有个精緻花瓶,而花瓶里却是一朵腐烂的花,一旁的床上只有一颗破枕头跟一褥发着霉味的棉被。
最后我的视线落在那张桃木做的桌子上,上头摆了一瓶牛奶瓶,瓶里装着满满的纸星星—
我睁大眼,看向吴叶玖,他回复我的只是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牵起我的手,把瓶里的纸星星倒进我手中,要我捧着这些星星许愿,闭眼走到窗边,全数丢下,待他数完1、2、3……
我照着他的话做,没有一丝迟疑,许愿,闭眼,走到窗边,把手中的星星倒下楼。
「1、2、3。小城,刚刚妳许的愿已经实现了,所以可以张开眼睛了,看看窗外吧!」
我点点头,张开眼,一股凉风吹开我的刘海,连带吹开我眼中的阴霾—满世界闪烁的星星倒映在我的双眼!
没想到在这栋破旧的小木屋后竟然有这幺一片如海的湖泊,它的广阔让周围的大山包围,犹如倚靠枕头的美人,静静的在黑夜之下沉睡着,让漫天的星星闪耀它清澈如镜的身子,反射天空的奇蹟,天地无一不处在这两者的波澜中,缓缓地摇动着,像位母亲将自己的孩子哄入睡而摆动。
天很黑,我能看得清楚,很清楚的知道头顶一颗颗的星辰,只是他们太多了,杂乱的让我数不出来有多少,若要说,那大概是数以万、数以亿颗星尘同时在天空与湖泊间浮动,天星认不出湖,湖星认不出天,彼此分不出谁是谁的影子,但他们都是星星。
「小城妳看,那是我上次跟妳说过的『银河』!传说西王母为了阻止织女与牛郎相会,就用她的髮簪划出银河,直到每年七月七日,喜鹊汇聚成桥,让织女与牛郎相见!」
指着天空上群聚的星星,数量和长长的样子沿着天空划出的完美弧线绕过我们和这幢小木屋,那是吴叶玖所说的“银河”,既美丽又残忍的银河。
我笑了笑,感叹道:「是啊……真的很漂亮,却是用来分离两个人的一条河,可怜如此佳偶。」
「我爸也是这幺说的,可是小城,妳知道吗?其实分离并不是完全都是坏的,只是大多数人没看出它的好罢了。」
「阿玖……分离了就会难过、就会伤心,难道那不算坏?你怎幺说还有好的地方呢?」
「分离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是它能让妳变得坚强啊!」吴叶玖正视着我,用十分坚定的口气道:「在我爸离开我后,我有想过,这,不过是个考验、难关,任由妳再怎幺哭闹,一旦分了就是分了,幸运的话会合好,倘若不幸,它便会一去不复返,那时妳又该如何?小城,妳始终要过了它,就像妳今天跨出的窗槛,只要鼓起勇气,踏出一只脚,妳一定可以将全部都跨出!小城,人不能一辈子都寻求依靠,追逐逝者,人生死有命,只是早晚问题,要是张叔和张大哥没出去打仗的话,那也是一样的,他们可以不去,但是他们选择和敌军奋战,保家卫国,就只为了求张家平稳安全。」
听到这里,我的呼吸就开始急促,吴叶玖又来了!他又要再一次!
我试图摀住他的嘴,可是他的动作却比我快,早先一步抓住我乱挥的双手。
「小城,我知道,他们走之前心里也一定不好受,我看过好几次,张大哥在这里,这个房间哭过,可是每次哭完走出来时,他的表情就会变得更坚毅、肯定,我相信他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出去的,不然妳以为张大哥为什幺在离开家时,没有回过一次头,因为他不能,他不敢,他怕他会崩溃,他原本只是个要待在自己家乡种田,娶妻生子,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可是……谁想的到?」
谁想的到,身处战乱之中的我们,竟然还想保有一丝安居此生的想法?如此天真,如此可笑……
一时之间听到如此庞大的信息,我觉得头又昏又胀,我想告诉吴叶玖别再说了,可是他讲的那些话一直戳进我的脑袋里,想拔出去马上又不断补进来,身子一歪,马上跌在他怀里,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破碎的哭泣声落在在他的肩膀,浑身没有一处是不颤抖的,我不知道这是气的还是哭的,气他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情,哭大哥离走前的各种怪异举动是因为担心我们,我怎幺能这幺没用!这幺没用!
外面吹起凉风,波动着水面,一圈圈涟漪晃开星空,天上繁星犹如数双眼睛,默默的看着在木屋里哭泣的少女和安抚她拍着她的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