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花云牧像是极戏耍够的猫儿瞇起双眼,满足地说着。然后又招呼她:「安雅,来,这边请──别理他──有没有特别希望的座位?」
「都可以。」
她俐落地为他们点完餐,就对他们说:「待会儿让小倩为你们上餐点。」
「嗯?不留下聊聊?」吴安雅讶异地问,而对方对她展颜一笑,「不,不打扰。」
她因为对方纵情流漏地神态笑了,彷彿是在窗台上逕自往下眺望的猫,令人好奇这一刻远望的背影在想些什幺?而下一刻却能出现在房子的一隅睡得肚子朝天,纵情极了。
「他一直是这样,没什幺恶意,只是不大习惯跟初次见面的人相处。」
「嗯,很像猫呢。」吴安雅说道。
「呵,是猫没错,大家都花小猫花小猫的叫他,喊到现在。」
「可你喊他名字。」
「嗯,」叶景森扬起一把微笑,似乎一把羽毛落在心上般柔软的表情,「因为他喜欢我喊他名字。」
「对你来说,他是特别的?」
「呵,探问我幺?──是,也不是。」他停顿了一下,缓慢而清晰地说,「我们是兄弟,你要问我知不知道,我明白,相处时间太长,心性又那幺合,往事历历,我不能假装不明白,或者欺骗他,欺骗自己,」徐缓地低语,「但我没办法回应他,即便已经变成她,那人还是我的兄弟,这点我们总是明白的。」
叶景森的声音彷彿淅沥的雨声,让人在夜中梦醒聆听,带着一丝冰凉却不让人冷寒的温度,细雨潇潇,直到重新睡去。
──『究竟是我在骗自己还是他自己骗自己?』
终究,心意是无处躲藏的,是吗?
「说起来,你跟我哥,常一起吃消夜吧?」叶景森看似不经意地问。吴安雅想,应该是刚才的电话,透漏给他的讯息。
「嗯。我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会提着消夜到我打工的地方,老是说可以跟室友分着吃,比较不胖。谁知道,是借花献佛。」
「呵呵。难怪你把我认作他。」
她坦承不讳地揭开对方隐密的试探,「如果你以为我常跟他单独出来吃饭,我想你是误会了。他们不到两个月就在一起了,之后就算吃饭,也几乎是三个人一起,景淳他阿,是一心一意的。只是──」
「只是?」
她看着对面那张相似的脸庞,总有些不能控制的怅然,轻晃着高脚杯中的水,蕩漾的波光在幽微之下更显晶莹,「只是,有时候还是会好奇啊──其实哪,这几天老想起大学的记忆,甚至是那些以为早已忘记的回忆,都自己跑出来纠缠,明明不该去想,却不停的冒出来。忽然觉得,想问他的事情变得好多。」
她怅然低语着,「他的确死了,但就是会想问,想揪着他的领子问他,曾经的他,到底是怎幺想我的?还是他觉得应该像对那些『对他有好感的女孩』一样对我,只要一直假装不明白就好?真是混蛋,到底想揹多少情债才甘心,总觉得自己没错,自己心安理得,但事实上,就是有人会为此难过伤心甚至妒忌,啊,真的很想揪着他的领子生气呢!」
「在这之前,你都没想过告诉他幺?」
「我?」吴安雅哑然失笑,「现在我们就只是好朋友,不过如曦飞醋吃到我这来,你看我还自作多情起来了。」
他咳了一声像是想隐藏噗哧的笑意,「怎幺了?」吴安雅反问。
「总是要有所表达才需要回应,否则哪来的自作多情?」
吴安雅也不恼,她呵呵地说:「叶景森,你哥他阿,是个很知道自己要什幺的人,可有时候,对人好,又总是不懂得拒绝,学妹的殷勤,同事的邀请,他无所谓阿,套一句他的话,知之者,人恆知之。老是惹女朋友生气,老是惹自己生气,说他是白痴也不大亏。
可我要说的是,至少我认识的他,是有分寸的。朋友跟情人间,是壁垒分明的,换句话说,在他心目中,我们只是朋友,仅仅是好友。」
叶景森思考着她的话,半晌没有回应,而服务生上来又打断了他想开口的动作,直到对方将托盘上的餐饮一一放好,吴安雅才问:「你刚刚想说什幺?」
「──没什幺,先吃东西吧,牧的西点很不错。」
「嗯。」她也没有反对,动起餐具,电台的DJ刚拨出一首曲子,差不多是刚安静下来的时候,也是因为这样,才让压抑着感伤的歌词吸引,吴安雅听着听着,忍不住说:「『回头看,不曾走远』?如果捨得放下,又何必回顾;放不下,又怎幺捨得分开?」
「就算放不下,还是要学着分开。」他随口回答。
「为了大爱?」
叶景森挑了挑眉:「哦?那要说成全是大爱?还是说捨得是大爱?呵呵,不是的。是因为平凡,在那些欢喜忧虑,聚散离合里跌跌撞撞,在那之中,学会与悲伤,孤单,还有回忆共处。悲伤孤单伤不了人的,伤人的永远是快乐的回忆。」
吴安雅回道:「我不觉得。快乐不会伤人,开心就是开心,开心不会因为回想而变质,是因为不能接受的现状,或者是快乐的本身包含使人不安的因素,才会受伤。」
他顿了顿,「能那幺理性分析感情,怎幺像个傻瓜一样?」
「嗯?」她摸不着头绪,而他又说。「在他身旁认识他到这种程度,实在傻气得很……如果你喜欢着他,怎幺能忍受他爱另一个人,如果你不喜欢他,又怎幺能伤心至此?」
「呵。」吴安雅听了轻轻笑着,一会儿才说:「不是的,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她一方面讶异着自己的答案,一方面,又惊讶原本纠结成团的思绪逐层地被解开、梳理。
那些在时光中的泛黄的过往回忆,彷彿重新的鲜明活耀。
「我想跟你说萤火虫的事情。大四那年,我们一群人上山追逐夏萤,也在那时候,认识那个叫做夏莹的女生……」
在回忆开始的时候,当对另一个人开始说起你们的时候,对她来说彷彿也回到过去那没有嫌隙的日子。
原来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在你们身边,出现大小不一的坑坑洞洞。
跨过这一个,却绊在下一个。
嘿,到底是为什幺呢?头也不回的走开,走到再也赶不上的地方。
明明只是想要单纯的跟你们,一直在一起。却还是做错了,那幺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