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咱家七哥脑子大着呢,”广胜开始穿衣服,“快餐厅有个后门,他是想从那里走呢。”
“你到底干了什么,我怎么有点儿害怕?”朱胜利的黄脸逐渐发紫,嘴唇也像发海参那样膨胀起来。
“你怕什么,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儿,”广胜背对着他将五连发掖到腰里,顺手把钱揣进上衣口袋,转身就走,“走吧,去外面喝酒。”
朱胜利一把拉住了广胜:“等等,就这么走啊?你不怕警察在哪个地方藏着等你?”
广胜迟疑一下,冲朱胜利点点头,笑道:“原来你一点儿不‘膘’啊,比我考虑的还周到呢。”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是张屐吗?是这样,上次你给我设计的那个广告牌人家给钱了,你能不能到我家里来拿?哪个?就是韩国人竖在啤酒城旁边的那个呀……啊?你都知道了?消息很灵通嘛……别这么说,即便是没挣到钱你不也出力了?我不能让你白干活儿是吧?干你的活儿拿你的钱,这是天理,你管我挣没挣呢。我不是赵玉明,我明白不能拖欠你们的工钱……好了,别啰嗦,赶紧过来!记得打个车,我出去办事儿正好需要打车——我昨天崴脚脖子了,没车不方便。来了以后你就把车停在后花园那里,我看见车到了就下去找你……快来呀,来晚了票子就没啦。”
朱胜利捏了捏广胜的胳膊:“好办法!哎,你真要给他工钱?这是何苦呢?咱们跟谁要钱去?”
广胜皱了一下眉头,抬手揉着有些发酸的鼻子,喃喃地说:“想起这些好兄弟,我的心里就难受。”
窗帘被风吹得呼扇了两下,广胜觉得那条窗帘像一条斑斓的蟒蛇,它似乎要扑过来将他吞噬。
朱胜利走里走外地嘟囔:“自己还顾不过来呢,管人家?给他是情谊,不给是公道。”
广胜让他絮叨得难受,抓起沙发上的一个垫子向他扔过去。
朱胜利“嗖”地钻进厕所:“没钱你活个屁,死了算完。”
广胜火不打一处来,跳起来追进厕所:“我他妈掐死你这个财迷,”双手紧紧掐住朱胜利的脖子,“要钱还是要命?说!”
朱胜利被掐得像一只正在上吊的猴子,“呕呕”地说不出话来。
广胜撒了手,没趣地笑了:“呵,别害怕,等我死了,遗产全归你。”
朱胜利缓过劲来,双手扒着洗手池“嗷嗷”地干呕起来。
广胜回头看看他,想要给他捶捶背,感觉没劲,摇摇头走出厕所,颓然倒在了床上。
看来警察们这是开始了……广胜瞪着空洞的双眼想道:一定是他们抓住了关凯和他的喽罗。
广胜有这个经验,一般牙口不好的伙计一进公安局的门就开始尿裤子。为了早点儿离开那里,逮什么说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干净了之后,人家就开始找人对证,真正犯事儿的直接就留下吃“二两半”了。没事儿的警察也不会让他消停了,隔三差五提溜你,直到把你折腾成一个空壳,像清水一样透明才拉倒……他们肯定是交代了我跟关凯接触过的一些事情,搞不好还说得云山雾罩,栩栩如生。我扛得住他们提溜吗?答案是否定的,尽管我个人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情,但我牵扯过多少内幕呢?不说,可能吗?我又不是没进去过,不抖搂干净了你就别想囫囵着出那个门!说?我说什么,我说我找人杀了黄三?那我就别想回来了……广胜猛然打了一个冷战。
朱胜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后窗那里,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猛扑过来:“赶紧走,张屐打车来了。”
广胜的魂儿猛地回到自己身上,一骨碌爬起来,拽着朱胜利冲出门去。
冲到楼梯口那里,广胜猛然站住,挺起胸膛走了回来,这个动作令他看起来很是悲壮。
广胜默默地盯着锁眼看了一会儿,很沉稳地把钥匙伸进锁眼里,慢慢转了两下。
阳光肆意地在天地之间飘舞着,苍白而冰冷,如同一把把雪亮的刀子。
“张屐,辛苦你了。”坐在出租车里,广胜摸了一把张屐干瘦的脸,笑道。
“跟我客气什么?”张屐从广胜给他的一千块钱里抽出两张,递给广胜。
广胜又给他推了回去:“拿着,多出来的这二百算我给弟弟的费,支援战斗在性工作第一线的光棍同志。”
张屐装好钱,蔫蔫地笑了一声。
出租车的音响里,一个近乎拉屎的声音在唱歌: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关了关了!”朱胜利吆喝司机关了音响,问张屐,“最近没找个工作啥的?”
“找了,还是跟着赵玉明干,帮市政工程处安装路灯呢……跟艺术不搭边儿了这次。”
“那也好啊,有活儿干就成,”广胜安慰他道,“你没看见街上多少瞎逛悠的?”
“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没事儿我先下车了,我得去工地看看。”
“我们也在忙啊,想去外地找找机会。”广胜示意司机停车。
“胜哥,保重啊……”张屐犹豫了一下,甩头下了车。广胜隐约看到他的眼里闪动着一丝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