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走到了文华熙身前,隔着一重重仿似直入云霄的牢笼围栏,以长鞭轻慢地挑起了文华熙下颔,语中阴湿更甚滴水石窟:“既然大皇子有如此高见,那便,恭请赐教!”
耀眼的光一闪而过,乌罕略显伛偻的身影竟是被华贵牢笼映衬得分明——
这空寂石殿内,竟放着一尊缀满奇丽宝石的牢笼,形制仿似鸟笼,便是凤凰也住得,却终究不是人所能居。
哪怕,是一座辉煌的金笼。
TBC
作者有话说:
☆、二十八
二十八
魔王做了一个短促而混乱的梦。
魔是不做梦的,他们本就是噩梦的子民。
然而自面目模糊的女子身边猛然惊醒时,凶荼竟有些怀念从前冰天雪地里躲在破毡下狩猎异兽的日子,那时候他没有篝火,但常常会幻想,幻想生来便只懂杀戮的魔物也是从温暖中诞生的,洪荒以前,有一双温柔的手,引着他们自噩梦中脱胎换骨。
他起身草草束上战甲,不待身侧睡眼惺忪的姬妾起身服侍,便招人进来盥洗,胡乱拍了几把水在脸上,权当净面。
清晨的辉光为魔宫张牙舞爪的雕梁平添几分迷离,凶荼走出寝殿时不出意外地看到角弓沉着脸站在一旁,当即皱眉:“本王还没来得及欣赏欣赏早晨的太阳,倒全被你堵住了。”
“陛下言重,真正的太阳怎么会被俗人如我堵住。”角弓缓缓躬身行礼,凶荼不耐地摆了摆手,靴子上沉重的黑铁钉扣将初春最后一点淤雪搅得踢踏作响:“得了得了,本王还不知道你们三个几斤几两?你尽管和族里那些长老装模作样,可别带到本王面前。”
“……既然陛下要我坦诚,我从命。”角弓深吸了一口气,一贯笑得夸张的脸上难得地尽是沉郁:“您当真决心已定?”
“没错,下个月就行礼,本王还要请神族派使者赴会。你们也不用操闲心,左右是个傀儡,渊明还是按时开拔,就不用列席了,你们族中那些太顽固的长老,来一个能喘气的就行。”
角弓“啧”地用力叹息了一声,不忍卒读地以粗大手掌捂住了脸:“就算您能摆平所有人,我那个妹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凶荼看似漫无目的地出了宫门,扬手令侍从停步,只身向长思殿的方向走去,角弓踌躇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是她做得出,还是你们要推她做靶子?她当初为了不嫁本王,大典上可是差点一把匕首**在这儿!”凶荼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金刺花汤的解药本王已经默许你保有,但你要明白,本王不让他死,就没人有这个权力!”
“您要如何才肯处死那个祸害?!”
“但凡他对魔国有一点危害,本王必定斩草除根。”凶荼毫不理会身后咆哮得脸红脖子粗的臣子,脚下不停地向从未踏足过的长思殿偏殿走去。
“哈,那臣还真有个趣味的消息要禀告。”角弓嘲讽地扬起唇角,忽而停住了脚步,凶荼疑惑地看向他时,他慢吞吞地一躬身,自怀中掏出一管黄铜制成的千里镜来:“陛下若已不再信我,不妨亲自看看。”
“本王自有眼目能看清,何用此物——”凶荼的声音忽然悬在半空,定睛看去,那千里镜的镜面上,竟是镶了一只还在缓缓眨动的,活生生的人眼睛。
“——冥目一族的真实能为,魔族可知?阁下在此阴暗处陪一介俘虏虚耗辰光,岂非屈才。”偏殿内,文华熙仍在勉力保持着清醒,自身上时不时便要挨的鞭稍,他可以判断乌罕和他之间的距离,虽然始终若即若离,但落在肌肤上的鞭子力度已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紊乱,自脊梁至后穴,毫无一丝章法。
这不是素来韬光养晦的乌罕会做的事。
“殿下若想使我动摇,大可不必。说出这种话,殿下还是先担心自己为好,想要您金贵人头的人,可是比注意我一介区区阉奴的人多太多了。”
“你……呃啊……你还称我为、为殿下……”文华熙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咬着嘴唇笑了起来:“这还不足够说明你的动摇吗?”
他昂头同乌罕对视,黑暗中一人双目被蔽,一人有眼而无珠,只有咸涩的血锈味在对视中静静流淌。
数不清过了多久,乌罕也笑出了声,同时,文华熙感到抵在下颔上的鞭柄骤然撤离,急喘着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他还从没听过乌罕笑,这人笑起来会令人以为他不只是瞎子,嗓子也被炭火棍烧撩过,又或者只因满腔悲怨,故而呕哑嘲哳。
“我们一族天生目盲,只靠感知行动,毕生所见不过是一片混沌。这本是痛苦的疾病,了不起的大人物们却说这是绝佳的灵介……哈哈哈!谁说不是呢,生生剜了我们的眼睛炼化成灵器,竟有传音千里、运景无形的大能为!”
乌罕说到激动之余,鞭稍猎猎刮过金质牢笼,皮革与金属摩擦出刺耳的震颤声,文华熙顿觉一阵胸闷,但也只得咬牙强忍下喉中倒流的腥甜:“你、你会让你的主子听到每一句话吗?”
“殿下还真是谨慎。”乌罕忽而快走几步来到牢笼前,十指紧紧抓握住栏杆,胸膛中不可抑制地由低至高,迸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不可能!”
“殿下请万勿因此怀疑在下的忠心,在下可是一心一意为将军和当今的神帝着想。神帝恨毒了您,可是日夜靠着从我这双眼珠子里看到的景象取乐啊!至于麒麟将军,恐怕他见您如今身陷囹吾,落到一个阉奴手里被如此百般淫猥,偏生还欲拒不能,也会心痒难耐罢?”
“……呵,如此说来,他们两个是借你的眼睛看尽我的丑态,而你是替他们凌虐我。”文华熙颇感好笑,血汗粘黏的鬓发一缕缕腻在颊边,他苦涩地在重重金玉枷锁中垂下头去:“我竟不知为何蕴恨我至此,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两个还是不肯放过我么……”
“神族权贵本就是没有心的,您不也亲手在生死簿里写下了近半数族人的名字?”乌罕近乎贪婪地极力伸长脖子靠近着牢笼,手指陷在栏杆间印出一条条肉痕,是黄金的烙印:“所幸您足够美,有这幅皮囊,就算族人都死尽了,您也还能在敌人胯下承欢苟活。将军无时无刻都借奴才这双眼看着您被那魔王玩弄,大约是嫉恨得要吐血了罢?”乌罕的语速越来越快,直如疾风骤雨,惊雷滚滚。文华熙本以为自己是听不清的,但话语中每一丝刻骨的阴毒仍然清晰地戕在心里,像个银签子,将他这一炉死灰戳来拨去,百孔千疮。
“他想杀了沦为荡妇的旧爱,又因情势下不得手,想不到反便宜了我这个奴才,每一鞭可都是奴才在替大将军惩戒您的不贞呐……我们能共处的时间不多了,您该好生享受才是!”
乌罕的感知中看不到光影,但他仍陶醉地呼吸空气中的血腥,仿佛来自文华熙身上的血每一滴都是甜的。文华熙听得出他咬牙切齿的恨意,想来他面容定然扭曲得可怖,嘴唇抽搐,鼻翼翕动,双目空荡如冥府。
“你有深仇大恨。”文华熙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利用你们的神族,奴役你们的魔族,你要的是两败俱伤。我或者能帮你,但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殿下说笑了,您如今可是赤身裸体,自顾不暇,谈何——”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相处’时间不多,想必你该明白我在魔王心里的分量。我进言杀了你,还是易如反掌的事。”乌罕先前一鞭正巧抽在他臀间,本就难以含住的玉势歪斜着探出了尖锐的头角,文华熙不由自主地抽搐着酸痛的小腹,勉力合拢白生生的大腿,耸动着被鞭得皮开肉绽的双臀向内吞吃那滑溜溜的玉势,面上不知何时已是泪痕斑斑。
“恐怕您不太了解在下,更不了解那个滥情的魔王。”乌罕近乎享受地舔了舔唇角,从空气中淡淡的淫靡味道,他可以判断这高贵的美人已经被抽**出了**,从耳边哽咽似的喘息声中,他猜得出文华熙定是泪眼朦胧地吞咽着心头血。尽管他自己看不到,但远在天边的将军同神帝可是通过他的眼珠看得清清楚楚,巨细靡遗——
光是想象至高无上的大皇子扭动着放浪淫贱的**头和**,他便感到内心涌起一股久违的快意,想必将军也该看得很是“满意”。
“呵,是他不够了解他自己,我可以替他肯定。”
文华熙一语方毕,只听泉涌叮咚,潺潺自岩壁上滑下,依旧和缓得催人入睡,对峙的两人一时间却陷入诡异的寂静。
许久,仍是一声尖利凄然的笑打破了沉闷的帷帐,乌罕翘着小指,抖着手掂了掂手中鞭梢,肩膀伛偻着再度将它高高举起:“冲着您这份自寻死路的胆气,奴才倒有些兴趣——毕竟,奴才可是有幸和您共度了不少好时光呢!”
“呜啊——————!”
乌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绵延几代人的恨毒,尽数淬在一鞭之上。文华熙只觉那鞭稍生出了毒牙利齿,死死咬在他受过剜骨之刑的伤处,登时便全身麻痹,几欲痛昏了过去。
“住手!!!”文华熙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咆哮,却只觉自己是挂在铁钩上的一扇肉,连坚固的锁链都快吊不住他逐寸逐寸下坠的肉身,身外之音更是杳然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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