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慕倾云一反常态的留在家里吃午饭，沈曜瞧着他眼里的担心像是没了问“苏小姐没事了吧？”，“养了一段时间，已经没事了。”慕倾云吃着饭说。

“苏小姐平日对你很好。”

“嗯”

“你上次受伤，她不顾闲言碎语过来天天看你。”

“嗯”

沈曜看着还在吃饭的慕倾云有些犹豫“她喜欢你，一个女生能做到这份上不容易，你要是有心早点答复人家也好。”，慕倾云堪堪停下筷子，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突然笑了“正想晚些告诉沈大哥再正式去苏家拜访的。”，沈大哥，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便如你所愿！

看着慕倾云的笑，沈曜觉得有些伤心，不知是慕倾云笑的伤心还是自己伤心所以看得就伤心了。

虽然知道苏叶熙已好，慕倾云便上门说清来意，好在苏父苏母早已清楚女儿的心意，慕倾云对苏叶熙的照顾也是看在眼里，动荡时期钱财乃身外之物也不嫌他家财单薄，只说“叶熙同意，他们就同意。”，“我会好好照顾你，叶熙，你可愿嫁我？”犹疑的眼神只被当作被拒的疑虑，苏叶熙便轻声说“慕倾云，我愿嫁你。”

见慕倾云归来，脸上并无喜色，没意识的勾了嘴角“倾云，苏小姐父母可是同意了？”，看到沈曜毫无掩饰的高兴慕倾云也笑了“对，同意了，沈大哥对我如亲弟，后面的事宜还要麻烦大哥了”可没人发现他眼中的悲凉，沈曜脸上出现的惊慌被相继而来的大笑掩过“好好好，同意就好！”

因慕倾云孑然一人，许多繁琐的事也是能省就省，竟快到成婚的日子了，苏沈两家都是喜气洋洋。

慕倾云照常坐到沈曜对面吃早餐，却发现自己的碗筷不见了，沈曜笑盈盈的看着他，神情倒是少有的温柔“倾云，你明天就要结婚了，叫了我那么多声大哥，有些事让大哥做最后一次。”，明天就要结婚了啊！他心里有些苦涩仍牵出笑容“好，大哥”，便乖乖等沈曜喂自己吃饭，温顺的不像样子。

吃完早餐，沈曜拉着慕倾云就出门去了，看着慕倾云满脸疑问笑着说“认识倾云这样就，还没一起逛过重庆，放心就在这附近转转，不会走太远！”

临街的铺子倒是开了，各色小商贩也摆着摊。沈曜全然不像二十好几的青年，各个摊子上的东西都要瞧一眼，还拉着慕倾云问“你喜欢不喜欢”，路过小吃摊也不管他们是刚吃完饭出来的，见什么买什么直接塞到慕倾云怀里，最后在一个书摊前止住脚步。沈曜在众多书里直接抽出一本《玉簪记》来，想是看到了才停下的，问了店家价钱买下了，翻了两页，问抱了一怀抱小吃的慕倾云“倾云可记得我们读书时，有一次年末演出演的正是这《玉簪记》里的《琴挑》”，慕倾云眼神闪了闪，当年就是我演的又怎么会不记得只是……“《琴挑》不是演砸了吗？沈大哥怎么记得？”，避开世间的纷扰纵然在噪杂的闹市，那漆黑的瞳孔中像是只能盛的下他一人，沈曜说“虽然是演砸了，但那个“陈妙常”比书里的不知可爱多少。”转身向别处走去“倾云怕是拿不了了，这本书我先帮你拿着。”

走到一个巷口，闻着扑鼻的香气感到有些饿，才察觉两人逛着逛着竟已到了中午，沈曜把慕倾云拉到一个小吃摊坐下，有熟稔的和摊主寒暄着，他瞧着摊主有些眼熟想起原来是以前的那个抄手摊。

待抄手上了桌，慕倾云边吃着眼睛盯着对面的碗想着“那个“陈妙常”可比书里可爱的多。”那句话，碗里突然多了一个抄手“倾云要是想吃我碗里的，我给你就是，不用这样一直看着，我都不敢吃了。”，看着那笑暖如春风的脸他忙说“不用，我吃自己的就好。”，刚想下筷子，碗和对面的却交换了“你我之间不用客气，想吃就吃。”。

慕倾云脱好衣服准备进浴缸，浴室门被打开，他也被胡乱套了件衣服扛到了隔壁浴室，面对一脸坦然看着自己的沈曜说“沈大哥，你要**什么！”，沈曜慢慢脱着衣服“这里是浴室，浴缸放好水，我在脱衣服，当然是和你一起洗澡啊。”。看着脱好进入浴缸的沈曜，慕倾云十分无奈的坐了进去，透过雾气沈曜说“倾云，你转过去，我帮你搓背。”慕倾云转过去，背对的沈曜。有热水浇上背，一直温暖的大手覆上，不轻不重的摩擦着，有些痒但是很舒服。“沈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轻问出声，能感受到那只手稍停了一下，背后传来有点沙的声音“只是看到你就想对你好，那你呢？为什么能这样信任我？”，慕倾云想了下可是连自己也不知“其实，我也不知道。”

沈曜触及慕倾云的背，心想这么细腻的皮肤，如是女子，我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拂向他瘦削的肩，这样的肩能扛起一家之主的重担吗？不过，明晚上面伏着的应当是那位苏小姐的手臂吧！慕倾云只觉得一道视线在他背上灼热的伤人而他逃无可逃。

洗完澡，沈曜自然而然的跟着慕倾云上了床。灯灭后，一张温暖宽厚的胸膛抵住他的背，手臂随后环住他，炽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腰间的手越收越紧“沈大哥，太紧了，有点儿透不过气。”，闻声那手稍微松了松，耳边闻可未闻的声音“只有这样，我才睡的安心。”，入睡前，他只觉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滴在他的脖颈上。

清早，洗漱后，沈曜为慕倾云穿喜服。里面一件暗红浅云纹长衫外套一件对襟立领大红马褂上绣浮仰莲纹，袖口各三粒黑盘扣。沈曜从脖间取下一物被慕倾云攥住手腕“沈大哥，你要做什么？”他用手盖上他手腕处的手让那只手松开，把手上的平安符系在慕倾云胸前“你今天就要结婚了，以后可不是一个人，当然要双倍的平安。”，又给他理了理头发“前几天把伯父伯母的牌位请回来了，拜过之后就去迎亲吧！”

拜过双亲，慕倾云就随迎亲队伍一起去往苏叶熙家，一路上鞭炮“噼噼啪啪”响个不断，沈曜只能凭吵闹声的大小来判断慕倾云离他的远近。

随着迎亲队伍的远去，家里也安静下来，暖阳高照的春天也稍有点冷。不知等了多久，鞭炮声越来越近，沈曜忙到门前去迎新娘，本来这事该由慕安来做，但是慕倾云说比起慕安他更像家人，应要让沈曜以男方长辈的身份迎新娘入厅，迎入厅后，沈曜坐回高堂之上，等喜娘引新人跨过门槛。

苏叶熙一身百蝶穿花红洋缎窄裉袄下着线绣百榴花百褶裙，头顶大红喜帕看不清面容，跪在慕倾云身边。慕倾云双手稳端一杯红枣莲子茶，上半身成鞠躬状敬茶给沈曜。不知是被满目的红刺痛了眼还是见慕倾云白皙的脸被红喜服映的面若桃花看愣了，竟没有接过拿杯喜茶，听慕倾云轻唤了声“沈大哥”，才回了神，笑着接过那杯茶浅尝一口，那本应暖甜的茶被他喝出了苦味，应着红火的氛围笑着。从袖口抽出一红纸信封交到慕倾云手上，不去看他的眼望着苏叶熙说“这是西湖边上一间院子，这样无论是桃红柳绿的苏堤春晓，婀娜多姿的曲院风荷，微波清影的平湖秋月还是银装素裹的断桥残雪都能见着了。”。慕倾云怔怔收下，原来我随口一说你还记得。

宾客列在两侧，因双亲不在世，故只拜牌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慕倾云见沈曜此时喜笑开颜硬生生逼自己拜了下去，沈曜此时心里却疼得一抽。“礼成！送入洞房！”

红烛飘摇，暖帐生香，他一柄喜秤挑了头帕，苏叶熙头上假鬓花钿，眼波流连，两颊的红晕不知是胭脂红还是羞红的。帐帘轻落，芙蓉被盖，温柔缱绻春宵夜无边。叶熙，我终究是负你一片钟情相托，除情以外，我有的都能给你。

洞房外，华宴佳客欢笑意难尽。沈曜处处笑意被劝酒，来者不拒，过喜过悲又有几人知。宋轩在边上看着，不是别人灌他酒就是他自己灌自己，脸上一直挂着的笑看得他心里都难受，但也知道不能拦着他，就由着他一杯杯浇下肚。

春日喜宴终散场，屋外月色冰凉，独沈曜一人坐于台阶上。宋轩找了半天才看到他在别墅外坐着，早春夜晚极冷，怕他冻着找刘叔拿了件大衣披在他身上才陪他坐下。“倾云是苏叶熙的丈夫了。”他依旧笑着却是再也掩盖不了口中的悲伤，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他宋轩只能在一旁听着，“那以后，我该怎么办？”嘴角的笑终于不再，不忍心让他再这样想下去，宋轩扶起他“今天先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也是奇怪，沈曜居然让宋轩扶着自己进了客房，安静的睡在床上，衣服倒是死活不让他脱。离开沈家前，宋轩望了一眼新房隔壁就是沈曜的卧室。

第二天，慕倾云像往常一样起床，同苏叶熙一起去用早饭，没见到沈曜就问了句，不想一向早起的沈曜竟还在睡，亏得苏叶熙大方连说一定要等沈大哥一起。

等沈曜来了，嘴上重新挂上了笑眼里满是凉意，“沈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看着这样陌生的沈曜慕倾云问，“只是昨天有点累”见慕倾云布满血丝又看向他身侧娇羞的苏叶熙嘴角弧度渐增，只是眼里始终没有温度“怕是倾云昨天更累。”，一句话惹得慕倾云眼神晦暗不明苏叶熙脸添绯色。

给不了情却娶了她，慕倾云对苏叶熙满心愧疚，吃饭时便忙着给她布菜，连刘叔看了都说果然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谁又知道沈曜的心已是千疮百孔。

只是这样就已经受不了，往后又该怎么办？“倾云，我要回美国一次”他看慕倾云的神情带了些不舍，“为什么？”慕倾云手里的筷子掉在桌子上，脸上全是惊愕。沈曜真笑了，眼中带了往日的温柔“我都一年没见过我爸妈了，想回去看看。”，慕倾云恍惚了片刻“那你，还回来吗？”，沈曜认真的看了看他的脸“你要我回来，我就回来。”

沈曜特地在慕倾云和苏叶熙归宁那天走，只让宋轩送他到火车站。站在往来的人潮中，宋轩说“真的要走，你舍得？”，沈曜苦涩的笑“他已经有他的妻，我又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看着他要上的火车宋轩说“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他。”

归宁夜后，回到沈家，发现沈曜已去往美国，再问刘叔可有话留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沈曜，你怎么能这样狠心，不留只言片语就走了，甚至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

之后的日日夜夜，坐在他对面吃饭的是苏叶熙，为他更衣洗漱的是苏叶熙，和他同床共枕的也是苏叶熙。一天傍晚，他对着苏叶熙说“叶熙，我们一起搬去西湖吧”，苏叶熙疑惑的问“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要他说沈曜不在这里但他们的记忆割的他生疼吗？“去看桃红柳绿的苏堤春晓，婀娜多姿的曲院风荷，微波清影的平湖秋月还有银装素裹的断桥残雪。”只是不想再去灵隐寺和湖心亭了。

几天后，慕倾云带着苏叶熙提着行李，交给刘叔一封信让他寄给沈曜就搬去杭州。

沈曜回美国没多久，好友上门拜访。“沈曜，还好你回国了，日本有好多军机飞往中国，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宋轩和刘叔一起回美国，见宋轩不在家，问他的去向，沈?*蚰妇尤灰膊恢溃桓銎腿饲忧拥厮怠吧僖孟窕刂厍炝恕！彼涡掷锏牟璞洌ち烁龇鬯椤?br/

慕倾云游苏堤回来，脖子上的平安符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正心神不宁，苏叶熙拿了份报纸给他“前几天重庆遭到轰炸，还好我们搬过来了。”，他看着报纸说“还好，沈大哥在美国。”

1939年5月3日，日机18架入侵重庆上空。市区27条街道中19条被炸。人口稠密、工商业繁荣的市区，顿时陷入冲天烈焰、滚滚浓烟之中。

1939年5月4日，日机27架再次轰炸重庆，使重庆中区成为一片火海，大火持续多日，水电设施均遭破坏。

两次轰炸对象都有都邮街。轰炸过后，遍地死尸枕藉，手、脚、头颅、腹脏等残骸到处可见，电线和树枝上也挂着断臂残肢和血衣破衫，其景象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一天，苏叶熙清理书桌，不小心把一个黄油纸袋碰下来，里面的照片散落一地。自从搬到杭州，她就常见慕倾云把这些拿出来看，想必是十分珍惜。一张张捡起来准备放进袋子，只因为捡的时候瞟了一眼，有些好奇，把快要装进袋子的照片又全都拿了出来。

这些照片里的慕倾云与她平日接触的慕倾云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光从容貌衣着来看“他”的确慕倾云，但举止和神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看到慕倾云和沈曜的合照时，她明白了，到底是哪里不同。慕倾云面对沈曜时，眼里的温柔眷念在对她时从未出现过。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慕倾云都是彬彬有礼，相敬如宾。本以为，慕倾云就是个这样的人，原来他还有另一面，只不过那面只展现给沈曜一人而已。原来，当时的直觉并不是错觉。原来，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此后，苏叶熙突然大病一场，药石无医，最后抑郁而终。

有人说，慕倾云慕先生，真是痴心一片，其妻逝后多年，虽膝下无儿无女也不愿再娶他人。只是看尽桃红柳绿的苏堤春晓，婀娜多姿的曲院风荷，微波清影的平湖秋月还有银装素裹的断桥残雪，同样的风景百看不厌，却唯独不到飞来峰旁灵隐寺和西湖荷中湖心亭；或是捧一本《玉簪记》细读，最爱《琴挑》一话；或是做一桌地道的杭州美食，对着一卷画轴品尝，说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

听说慕先生最爱长衫，但他有时会特意买些稍大点的衬衫；听说慕先生爱吃抄手，但他找遍全城的抄手都不满意；听说慕先生除夕前会做一桌好菜，但他只有一人也要摆两双碗筷。

听说慕先生有好多老照片，照片里有他也有那画卷中人，只是从没人见过。

听说慕先生来杭州后，除妻子逝世外生活中竟没有半点波折真可当得起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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