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并不快,司机鸣喇叭示意冯仪让路,冯仪只是定定地站在马路中间,逼得车不得不停下。司机伸出头来喊,冯仪也权当没听见。
陆浙淮打开车门走到她面前,胸膛里已经翻江倒海。
“我要走了。”如果昨晚见到她,他想说的也是这句话。
“带我一起。”冯仪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眼底澄澈得犹如山里最清的泉水。
情不自禁的,陆浙淮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双臂收紧:“秀秀。”
第一次这样叫她,他以为,也是最后一次。
“带我走。”冯仪定定地站着,闷在他胸口的声音依然坚持。
陆浙淮松开双臂,将她系在脖子上歪了的丝巾重新弄好:“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好不好?”
冯仪看着他,眼里闪过的光快得他抓不住,然而那一抹失望却是他无法逃避的。
让开道路,她回到起初等待的位置,望着车将开往的方向不动。陆浙淮重新上车,拍了拍司机的座背示意他开车。缓缓起步,车轮压过石子的声音清晰可闻,陆浙淮一直望着冯仪的脸,她却再不肯看他。
冲动也只需要一瞬间。
打开车门,从速度不快的车上奔下来,陆浙淮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子,再也不抗拒自己的心。他抱住冯仪轻轻颤抖的身子,附在她耳边呢喃:“走了,就一辈子不能回来了。”
冯仪点点头,松开手上的行李紧紧抱着他的腰,泪水顺着眼眶而下,嘴角却是最美丽的弧度。
那一天,他们共同和这个村子说再见,将它留在尘封的记忆里。
*
想要适应县城的生活并不容易,陆浙淮也一直在单位里做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工资用来付房租便没有什么盈余了。
冯仪想要出去赚点零碎钱,陆浙淮不许,她就偷偷地趁他上班之后出门,替餐馆洗盘子,在商场里做清洁工。
清贫的日子里,陆浙淮依然遵守他的承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冯仪。因为没结婚,陆浙淮一直都是打地铺,把唯一的床让给冯仪睡。
那个年代最是看重名节,冯仪不管不顾地跟着他跑了出来,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轰动。幸亏他们在县城里谁也不认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家背景。
陆浙淮的父亲偶尔会来看看他,每当这个时候,冯仪就不得不出门回避,在家的陆浙淮则要仔仔细细把属于她的东起来,不让父亲寻到一丁点儿痕迹。
头一年的大年三十,陆浙淮的父亲怕儿子在外孤单,忽然上门。无处可去的冯仪只能在一个电话亭里站着,细细密密的冬雨飘落下来,冷得人浑身发颤。大约是过节,那天陆浙淮的父亲留到很晚才离开,等他找到冯仪的时候,冯仪整个人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那时候的医疗设备还不不够先进,陆浙淮把冯仪送到医院,医生开了些风寒的药就把他们扔在了病房里,还是好心的护士多送了一床棉被过来。
陆浙淮一个晚上守着她,看她半点动静都没有,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第二天,冯仪才睁开眼,瞧见陆浙淮疲惫的模样心疼不已,抬起手轻轻摩挲他冒了青胡渣的下巴。
“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不想再这么偷偷摸摸的了。”冯仪的嗓子还有些哑,听起来像在哭。
陆浙淮不住地点头,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秀秀,都是我不好。”
冯仪笑得温柔,苍白的脸上流动着动人心弦的色彩:“不好便不好吧,我跟了你,就不后悔。”
没有通知亲朋好友,没有摆酒请客,两个人买了些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菜回家,这就算是他们的喜宴。饭前点了一串爆竹,陆浙淮把冯仪背进家门,从此便真真正正成了夫妻。
那晚的洞房花烛,陆浙淮依然打地铺,冯仪拿了枕头跟着他睡地板,推推搡搡间便揉到了床上,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了。
只是那次的病痛让冯仪的身子拖沓得太重,许久都没有怀上孩子。
有一种爱情,叫此志不渝。
三十年,陆浙淮把他的爱深深镌刻在冯仪身上,因为惦念她跟随他背井离乡再也无枝可依,他从不凶她,若是争吵也总是一退再退,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然而三十年,他也一直对冯仪心存愧疚。因为带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自私地剥夺了另一个男人爱她的权利。他本已经对不起兄弟,又怎么能再对她不好?
、31春(22)
陆莎坐在沙发上涂脚趾甲;耳朵被不成调的木笛声摧残着。冯仪收拾完厨房出来,边擦手边往陆鹏房间瞟:“今儿个他又是哪儿不自在了?”
陆莎吹了吹半干的指甲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啧啧,当初让他好好学,他偏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你听听;连调都找不着!”冯仪解下围裙;转而看着陆莎又皱起了眉头:“别弄那些个古里古怪的东西。”
陆莎被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她刚才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典型的身未动心已远。她一旦心情不好就喜欢折腾;其实她选的指甲油颜色也只是透明的贝壳色;乍一看就跟没涂一样。
“今天不出去?”冯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饶有兴致地和陆莎聊天。
“不怎么想动。”陆莎旋紧指甲油的瓶盖,将两只脚丫子搭在茶几上晾她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