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微清了清喉咙,正打算开口,就见到眼前的皇帝挂着一张担心的表情,语带关怀地说:「还望母后凤体。」接着转头对符公公说:「没见母后咳嗽了吗,还不上茶。」
从眼神反应到喝斥属下的动作,诚恳到极致,仿佛她不是干咳,而是患了什幺陈年痼疾一样。
蔚蔚简直要被对方更为浮夸的演技气个仰倒,显然这是要恶心她啊!既然如此,那她也豁出去了!
「皇儿不必挂心,哀家无碍,只是......」
「母后有什幺难处,不妨说出来也让儿臣为您分忧。」
「哀家近日晤寐难眠,恍惚似是见到先帝教诲,想着不日至大然寺为先帝祈福,以佑我大齐国运繁荣,福泽万年。」
没想到刚刚她故作姿态都没让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皇帝动摇,她这番随口胡诌,只是想要出门散心的瞎扯,竟然让他轻嗤了一声。
声音很微弱,可是蔚蔚还是听见了!他是在笑她吧?他肯定是在笑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韩兆熙似乎也发觉自己的不妥,但仍是难掩笑意,轻咳了几声,接过宫女连忙递过去的茶盏,润了润喉后,方才回道:「母后与父皇的情意实在令儿臣感到动容,请母后原谅儿臣的失态。」
见韩兆熙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的态度,蔚蔚干脆无视对方眸光中明显的打趣,面容严肃,语气略带忧伤:「哀家是想藉此在选秀之前能潜心念佛,请佛祖也护佑前朝后宫一片和乐。」
这话中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你皇帝非要我这个太后帮你找新女人,就得先让我出去散心,不然免谈!
「母后的一片慈心实在令儿臣感动,不如也让儿臣一同前往,方能展现诚心。」
「皇儿素日国事繁忙,相信佛祖也不会见怪的。」
这皇帝也太难搞了吧,如果他硬要跟着去,那还有什幺好玩的,蔚蔚想到就头痛,脸上的太后面具不由得也松落了些。
韩兆熙望着面有难色,几度启口,偏生嘴拙不知道怎幺驳回的蔚蔚,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母后心诚,是我大齐之福,不如十日后备妥仪仗,由沈将军护送您去吧。」
沈从书是从先帝时就颇受重用的定国大将军,几次大败蛮人,如今西线无战事,自是回京荣养,兵权则由新皇一脉接手。
由经过战争洗礼,傲骨铮铮的汉子来护送她这个太后,根本是大材小用啊。但是不等蔚蔚开口,韩兆熙又接着说:「大然寺虽于城郊,可我大齐太后安危最重,不容忽视,请母后不要推辞,否则儿臣实在不能放心。」
这摆明就是监视她啊,蔚蔚再怎幺不愿也只好含笑答应了,心里却早已泪流满面,用力钉小人。
「安氏就是个蠢的,这幺好的机会给她也弄不掉贱人的胎。」
皇贵妃秉退众人,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宫女千晴在一旁伺候,平时端着的温和闲静的脸容,此刻则是扭曲阴森。
「主子息怒,安氏并没有多说,而且后头都清干净了,损失不大。」
「哼,好好的暗棋就这样废了,这种蠢人也只配贬去冷宫。」
皇贵妃林氏即使禁足的一个月中,对后宫发生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安嫔和太妃间的勾当,连太后都瞒不过,皇贵妃又怎幺会不知道。
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若是计划顺利,皇长子落水后,第一个传回消息去刺激德妃的就是她的人,可惜了。
如果这消息都惊不了她的胎,那从延禧宫到皇长子落水的采莳亭,中间的路也让人做了手脚,真真枉费了她一番布置。
当她知道皇长子那步棋废了,便知道事情有变,立刻着手开始善后,在太后的人抓住把柄前就先处理掉了,不然火烧自身,可不是简单就能撇清的。
皇贵妃林娴雅随意的播弄着金丝护甲,敛眼隐去眸中的杀意。
想着安嫔倒了,接下来又能让谁出马去当枪使?云昭仪看样子就是个怕事的,要防贤妃报复都来不及,怎有空腾出手去算计德妃?
唉...只能从低位妃嫔找了,还有几个月生产,如今皇上明旨,封了延禧宫让贱人养胎,这不见外人,下手可就难了。
德妃怎幺就这幺好运呢,已经育有一子,又接连怀孕,莫不是把整个宫里的运气都吸走了吧!妖孽!
看这情形,太后的能耐不容小觑,皇上似乎又真的对她敬重有加,她也只得暂且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再另寻时机只求一击必中。
眼看如今这后宫,安嫔已然退场,只剩下她,贤妃和云昭仪去争那薄弱的皇宠,自己的肚子可要争点气,若能在秀女进宫前有孕,入主中宫也不是不可能。
依照惯例,皇贵妃七天,德妃贤妃各五天,安嫔三天,剩余的就看皇上喜欢临幸谁,安嫔去了,多了个云昭仪,位份不高,影响不大。
「今天的药呢?怎幺还没送来?」
「奴婢这就出去看。」
为了早日梦熊有兆,她已经喝了半年的药汤了,只要能有儿子,再苦她都能吞得下,林娴雅瞇了瞇眼,摸了摸肚子。
「去问问,皇上今天晚上可会来景仁宫?」
林娴雅皱着眉一口口喝掉让千晴吹温的药汤,接过茶盏漱掉嘴里的苦味,再取了丝帕抹了抹嘴角,这是她每日的例行公事。
「是。」
德妃啊德妃,本宫既有本事让妳拚了半条命只生下一个孱弱病泱泱的皇子,就能让你再也生不出来。
这次有太后帮妳挡着,下次,可就没那幺容易了。
在蔚蔚忙着跟韩兆熙讨价还价的时候,已经被打落凡尘,只带着芷容偏居静心殿休养的安美人状况可不太好。
这里虽属后宫,但年久失修,满是尘埃,家具多数都不能用了,平时根本无人来这里。
才搬过来的第一日,她就开始昏睡,成天倒在床上,饭也不吃,完全了无生机的凄惨模样,就是失宠的下场。
也只有一路跟来的芷容忙里忙外,就是为了要腾一个勉强可以住人的空间,可把她忙坏了。
在她看来,主子根本何苦?自己尚无子嗣,何必这幺急着出手害胎,而且与贵太妃连手,竟是连太后都一并坑进去了,也难怪如今这个下场。
「主子,该进膳了。」去膳房领到的菜很凄惨,两碗不知道混着异物的米饭,两道凉菜,既凉又馊,旁边的汤根本就是洗锅水,连以前最下等宫女的膳食都不如,但这已经是她能拿到最好的菜色。
「...」安美人抬抬眼皮,瞄了一眼后,又闭上,一点起身的动静都没有。
这两天芷容好说歹说,就是没办法说动安美人打起精神,她叹了一口气,主子不吃,她自然也不能先吃,只能把食物放下,自己退出去干活了。
只有自己一个宫女,所有打扫洗衣都要要干,这种日子究竟什幺时候才是个头啊。
在芷容退出去后,安美人睁开了眼睛,里面空空荡荡的,一点情绪都没有。一步错,步步错,这下她算是认清了皇帝的无情。
好歹从他开府就一直伺候着他,没想到自己的下场就让其他人随口定了,他一句表示都没有,甚至指责也不屑给她,自己真的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吗?
其他女人的冷言冷语,冷宫的萧瑟寂寥,对安美人来说都可以忍,只要他肯表明态度,那怕是痛斥也好,至少证明他心中还有她这个人。
可是...没有,一句话都没有。想来那夜在慈宁宫的晚膳,竟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早知如此,她费尽心思都要留下他的。
入府前,内宅窝龊,娘亲再三提醒她要守住自己的心,但在他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看到面如冠玉,神态俊朗的他,安美人就知道她是做不到了。
因爱生痴,因痴生恨,她才会这幺记恨一次次怀孕的孙氏,又受了云氏的刺激,被太妃蛊惑,而犯下错事,最后成了两宫斗争的牺牲品。
在安排人手后,其实她就后悔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依然抱着微小的希冀,妄想着看着孙氏栽跟头,却没料到竟会被这个年轻太后一一识破。
呵呵,也是,都有能耐活过先皇做到太后,又怎幺会是善荏,只怪自己轻忽了对手,也选错了合作对象。
「芷容...」
在外面的锦书即使干着活依然注意着里头的动静,听到主子的叫唤,立刻进去,端起食盘,以为主子终于想开愿意进膳了。
「奴婢在。」
「妳找人带话给云氏,我有笔交易要跟她谈。」
***第一部完,接下来是第二部喔~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