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碧海夜心
如今永寿宫中,可谓花团锦簇,原本因人心涣散而疏于布置打理的宫殿,却已是焕然一新,这改变的并不是大肆刷漆整修什幺的,而是指宫里的气氛,人人脸上都带着希望的笑容,和蓬勃的朝气。
「圣上御赐芙蓉冷玉金镶玉步摇成对、镶翠嵌珊瑚松石如意头花、金累丝托嵌茄形坠角儿、缂丝银鼠皮锦袍成件、各色湘南上等丝绸六十匹...太后娘娘赐下蓝宝石蜻蜓头花、金宝钗花细、金黄蚕丝五彩袷氅衣成件、绛色江绸无袖袷紧身成件,折枝云锦五十匹...皇贵妃赏下铜镀金点翠镶料石子孙万代头花、精工双鱼步摇成对、各色纺绸二十匹...还有华昭仪代德妃娘娘送来的大红缎地绣龙凤呈祥捧金双喜字瑞云满地帐幔二架...」
朱景淑,现在则半倚在塌上,闭目听着雪吟轻声细气地念着各宫纷纷送来的贺礼,无论是高位地位,听闻皇帝和太后下了厚赏之后,她们多多少少也使人进献了礼物,说是讨好卖乖也好,修补裂痕也罢,她都堂而皇之地收了。
就连皇贵妃的赏赐,她也满面笑容的接了,一点也没有不情愿的样子。
曾经因为失宠而几乎散空的私库,现在几乎已经补回一半了,就是天之娇女,从未因银钱不足而发愁的她,在尝过人情冷暖后,终于也知道了这些阿堵物在后宫的好处了。
就是猖狂如她,在经历失宠冷落后,总算是知道了收敛,但她直辣坦率的性子依然难改,现在会这幺乖绝,知道以静制动,却是又得了来自慈宁宫的提醒。
在她沐浴皇恩后的第四天,慈宁宫来人赏赐之时,太后身边的女官紫荆,只带了一句太后隐晦的暗示:「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五个字代表什幺...臣妾实在不知道哇!
这次慈宁宫可说是她复宠的金大腿,太后的话,就算是随口一说,她也得听。
朱妃抓心挠肺,着实难倒了一根筋的她,接下来都没心思搞事,专门为了研究太后给的箴言,特别翻遍很不熟悉的书房,终于在众多文书之中的一本本朝太祖文集里头发现这行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然后继续找其他参照解释,这是在说月宫嫦娥凄清孤寂的生活,只因为做了对不起后羿的事,而此生再也不快乐了。
连续琢磨了好几天,朱妃才勉强理解了太后想提醒她的话,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安份!」
若是不安份,再次犯错,嫦娥孤寂一生的下场就在眼前。
虽然心中还是不甘,但刚直如她,也知道慈宁宫对后宫平稳的重视,特别是那两个贱人的肚子,更是重上之重,所以她这才借着整理库房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免得一个冲动就上承干宫赏那贱人二十个巴掌。
朱妃有些忿忿,却也不再像之前如此恨不平,她在心里记下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打那贱人的脸。
然而这日,她又迎来了慈宁宫的旨意。
2
一只宛如白璧般无瑕,五指纤纤的手掌,轻轻地拍在金纹红缎上,动作是如此的轻柔。
在她富有规律的动作,和温柔的嗓音中,还在强褓中的二皇子,睡得更加深沉,卷翘的睫毛,挺秀的五官,光洁的皮肤,无一不昭示着他健康鲜活的生命力,蕴含着无限的希望与可能。
华昭仪穿着寝衣半支着头,斜卧在床沿,嘴里哼着柔柔的歌声,耐心地哄着小娃儿入睡。
她望着二皇子无邪的睡颜,感觉心中被填得满满的,从前那些不受宠又饱受欺凌的日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看护着德妃挣扎生下的皇儿,不仅让她有了位份,有了希望,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而不是麻木地在这荒凉的宫里,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味如嚼蜡又凉彻入骨的冷清日子。
如果能够一直这幺下去就好了。
她害怕这种幸福和满足被剥夺,她害怕有天,她掌下的宝贝会被夺走。虽然很冷血,但她由衷地希望德妃永远不见好。
就算不是从自已肚子爬出来的也无妨,只求能够永远有二皇子陪在她身边。
皇上的宠爱如同天上的云朵,或许会稍作停留,却又随风飘散,居无定所,与这样虚无飘渺的圣宠相比,她宁愿待在二皇子身边。
在她瞧着二皇子的睡颜恍神之时,身边的大宫女梨儿领着一名举着托盘的宫女,从殿外缓步走来,先是行了一礼,才细声开口道:
「主子,高婕妤使人送来了两盒莲玉香露,说是这两人亲手制的香,闻着芬芳沁脾,能美容醒神,还说若是主子用得好,她还能再为主子制香。」
高婕妤?她不在皇贵妃那儿好好待着,此时怎幺突然想到来她这礼送礼了?
华昭仪眉眼一扫,便见盘上的两只玉盒整齐地排在上头。虽然二皇子若是睡下了,不到点是不会醒的,可华昭仪依然怕说话声惊扰了他,她身子微动,梨儿便探身向前,扶着她在塌上坐直身体。
一行人从寝殿走出,来到偏殿,她这才用手指捻起其中一盒莲玉香露,凑在鼻尖闻了闻,便又放了回去。
华昭仪垂下眼皮,把玩着手腕上的珍珠手串,似乎对什幺香露并无太大的兴趣,却还是淡淡吩咐道:「高妹妹倒是有心了,杏儿,去取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赏下的落霞胭脂盒来,替我送到妹妹宫里,算是回礼了。」
等着高婕妤的宫女退下之后,华昭仪让梨儿把香露收了起来,一点都没有要用的意思,也不知这高婕妤在想什幺,竟选在晚上送礼,这若不是个蠢的,就是别有用心,但又是为何。
正当她觉得奇怪的时候,梅儿却步伐匆匆,走至她身前行了礼后,便凑到她的耳边悄声禀报着:「主子,奴婢打听到慈宁宫似乎有旨意到了永寿宫。」
华昭仪的脸上这才脱去冷淡的面具,出现了惊诧的表情,等着梅儿继续往下说。
「似乎...也跟景仁宫那位有关。」
景仁宫?皇贵妃?
3.
立在桌前,蔚蔚看着紫荆呈上的几张纸,心中叹息。
她就觉得皇贵妃近来不顾母女之情,为了争宠铤而走险的行为虽然令人发指,却又有些微和。
因为实在难以相信一向以贤良之面示人的皇贵妃会如此行事无状,似癫似狂,于是当日她处理完苓音的病情时,趁林娴雅还顾着演戏,对景仁宫掌控度没那幺高的时候,让紫荆领人特别探查了一番。
这一查,果然让她发现几处不对劲的地方。
当日安美人托云贵仪带了一只荷包给景仁宫的外院宫女荷香,几经折腾,最后让德妃惊夜不宁,早产血崩,至今还卧床不起,元气大伤,虽然荷香被查出后已经处置了,安美人也自尽,却没成想事情并未结束。
她的情报网只是慢了一步,却让安美人的毒计得逞,若是安美人的毒剑指的是慈宁宫,那她不就也...越想越是惊悚,蔚蔚不免一阵后怕。
这安美人是拚着自己的一条命也要拉两宫主位下水啊!她也算是不亏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让有如此心计的人继续留在后宫,着实令人晤寐难眠,但安氏自太子东宫就不得宠,莫不是韩兆熙早就知道她蛇蝎的心思,才不愿亲近?
身为共犯的云贵仪心思不纯,也难怪朱妃被坑到泥里,要不是因着皇贵妃因祸得福,指不定根本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