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梅愣了一下,将那些臭内裤旧袜子拨拉开来,才发现原是一叠稿纸藏匿于其中。不禁拿在手中展开一看,只见她两道秀眉微微一皱,回头朝史正良问道:“既藏得这么隐秘,必定不是寻常之物了。总不会是瞧着人家姑娘字写得漂亮,偷偷留下来作纪念的吧?”
“哪里,哪里,都是平时一些没用的旧作业而已。”史正良看似神色有些慌乱,连说话都有些咬舌头了。谁知这话言刚落,郭鲁强早凭借近水楼台之便,竟是一把抢在了手里笑道:“什么好玩意,让哥我也瞧瞧。”可刚翻了两三页,忽地拉下脸来问道:“史正良,这不是子阳为咱们组毕业答辩编写的那些程序的手稿吗?当初好端端的没了踪影,如今却跑到你的柜子里?难不成是你在背后搞鬼的吗?”
史正良脸色瞬间白了许多,下意识地朝汪少峰那边瞅了瞅,可人家却只顾着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故意做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
那韩月梅何等聪明,当日汪少峰的所作所为已是令她大惑不解,子阳为自己极力争辩那一幕犹历历在目,如今这铁证在手,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不禁苦笑一声,回过头来望着史正良,冷冰冰地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狗改不了吃屎。”转身便出门去了。
这段感情能挽回实属不易,谁知刹那间却又重新回到了冰点,史正良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无论他作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只好回头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了郭鲁强的身上。
若是以往,汪少峰定会起身劝架的,如今人家却像没事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战在了一处,却心平气和地离开了。
我力气小,拉也拉不开,劝也劝不住,叫子阳,子阳也没有回应,只得任由他们闹去了。郭鲁强本就对史正良平日的所作所为甚为恼火,如今却主动找上门来,这憋在心里的那股子怨气顿时如火山喷发了一般,没几下的功夫便将那史正良打得没了还手之力,任他躺在地上涕泪横流,放声痛哭。
“早就想扁你了,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郭鲁强起身朝他啐道。
眼看着大局已定,那些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我忽地想起了子阳,急急得回过头来一看,却见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睛红红的,一脸的茫然……
汪少峰是晚上十点的火车,郭鲁强一早便送他去了。史正良喝醉了酒,一个人坐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屋里几乎所有的行李都搬走了,每个床铺上面只剩下了一张张破破的凉席。如今已是凌晨两点,可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听着上铺有翻身的声音,便知子阳也没睡着,便起身约了他一道到外面散散心。
宿舍楼里面冷冷清清,岂料楼外面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成双成对的情侣比平时突然间增加了好多,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似有说不完的柔情蜜意。凭辅导办的老师们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也都没有回归宿舍的意思。
子阳深深地吐了口气,看那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谁知我等了好久,他才勉强笑道:“牧野,如果你们那里不再为中专生分配工作了,一定记得来浙江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我虽是摇头笑着,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楚。沉默了许久,才弱弱地问道:“子阳,明天一别,我们这辈子都有可能不再相见了,多年以后,你若娶妻生子……还会记得我吗?”
……
“怎么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子阳喃喃地说道,借着昏黄的路灯,我看到他的眼角也如我一般泛着点点泪光。
※※※※※
第二天一早,我便和他一道来到了火车站,站内人潮涌动,来往的旅客川流不息。如今真到了分别的时刻,他便再也撑不住了,眼睛里汪满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滴滴落下。我拉着他的手,本想安慰他,却只能牵强地笑着,只待他将我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两人竟都伏在对方的肩头泣不成声了。
“牧野,你还是忘了我吧。忘了我,你才会更幸福……”
我呆呆地愣在了那里,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半晌竟也没有回过神来。他提着箱子穿过检票口,回头的那个笑容已然定格成为了永恒。
子阳,你知道吗?除了你,这辈子我的心里早已容不下别人了。
……
“各位旅客请注意,由本站开往太原方向的XXX次列车开始检票了……”
那一瞬间,我如同从梦中幡然醒悟,一个熟悉的身影如鬼魅般从眼前一闪而过,她穿着一身铁路制服,一脸的傲气,与在学校的时候判若两人,只是在看的我的那一刻好像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杜丽?我感到非常惊讶,别人费尽心机想留在这座城市,到头来往往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她却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恍惚中,林卿君似乎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依旧是一袭白衣,恍如九天仙子一般,正笑盈盈地望着我。那个清柔如水的声音似又有耳边响起:“牧野,多年以后,你可还记得我吗?”
……
我望着窗外,犹自胡思乱想,只听得“噗”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入了怀中,待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碗口大的桃子,红里透白,色泽诱人。
看我那惊惶失措的样子,坐在对面的朱贝贝便格格大笑了起来。我们两个本是同乡,又坐了三年的同桌,之前所有的尴尬瞬间便随之烟消云散了。
“牧野,你会来县城找我吗?”她脆生生地咬了一口桃子,忽闪着两只大眼睛一脸俏皮地问道。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便又笑了笑说道:“算了,当我没说。”
这一路上,我们谈了很多在学校里发生的故事,乐的、囧的都有,因无意中提到了秦川,她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面色渐渐有些凝重。
沉默了许久,她才笑着告诉我,刚入学的那年,她曾在火车站遇到了几个骗子,谎称是学校里负责接新生的。她打小就没出过远门,对于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哪禁得住这些人的花言巧语。眼看着就要羊入虎口的时候,一个男孩突然跑了过来,二话没说,拉起她的手便跑。她以为遇到了坏人,对人家又咬又啃的,直到那男孩被她拖累,遭受了一顿毒打,她才懊悔不已。大约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便偷偷喜欢上了秦川。
可他从没有正眼看过她,而她却无意中发现,他在没人的时候总会对着一张照片傻傻的笑。她虽然在背地里也曾为此偷偷地哭过,但她不在乎,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她只要默默地喜欢着他,就足够了。
后来他家里出了事,迫不得已去搞传销,她本是知道的。可她仍自告奋勇跑到他面前,死乞白赖地让自己成为了他的第一个下线。明知道那两千多块钱定是打了水漂,但为了他,自己吃多少苦挨多少骂都无所谓,她一样的不在乎……
“牧野,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他,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对我笑过。当年是他拼死救了我,到头来反倒是我亲手害了他。若是我当时知道他的情况后,及时想办法去帮助他,而不是任由着他恣意妄为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那样的事了……虽然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他,可他总是背对着我,从不与我说话。牧野,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一样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那你后悔过吗?”我不禁问道。
她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摇头笑道:“怎么会后悔呢,从一开始便是我一厢情愿的,与他无关。”
……
第22章第二十二章风衣
三个月后,我被分配到了一家即将要倒闭的国有企业,而朱贝贝则依靠家里得天独厚的优势,顺利进入了政府机关。
两年后,恰好赶上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下岗狂潮,我因资历尚浅,背后又没有强大的后台支撑,自然而然成为了公司首批被改革的对象。看我读书三年结局如此,街坊四邻少不得会借机嘲讽一番,父母怪我没给他们脸上增光,我也只能忍气吞声,默然处之了。
春节的时候,我意外收到了子阳的一封来信,洁白的画纸上面染着一枝淡雅的墨莲,旁边缀着一行清秀的小字:牧野,我最思念的朋友。
我给他回了封信,怕他又为我担心,所以工作的情况只字未提,只是此一去竟又是杳无音讯了。
我跟着村里的包工头打了十年的零工,直到那年市里公开招聘公务员的时候,我才一路过关斩将,从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最终被安排到了县民政局工作。而此时的朱贝贝历经多年的打磨,早已成为了民政局的副局长,我的顶头上司。
六月的一天,我刚下班从宾馆门口经过,忽然听得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忙得回头一看,差点激动得滴下泪来,原来是早已发福了的郭鲁强。
十年未见,自是欣喜若狂。他说他去太原那边出差,路过这里,便小住了几日。因问起我这几年来的情况,我便大致说与了他听,岂料他听后却冷笑道:“什么世道嘛,你这样的人才被下岗分流,朱贝贝那样的自费**班生,倒顺顺利利的进入了行政单位,还当上了什么狗屁领导,我C他M的,真不公平。”
我倒是笑了笑说道:“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公平可言,以前虽是辛苦了些,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嘛。以我这种家庭基础,老天对我算是不错的了。”
他也点了点头,拍着我的肩膀笑道:“这倒也是,哥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从不与别人争抢什么。若是个女孩,十年前我肯定早把你泡到手了,哪里还能让别人得了什么机会。”因又问起我的婚姻大事,我却笑道:“也就是你能看上我,别人见了我都唯恐避之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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