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有表字的吧?”李濂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还算折中的方法。同辈相交时称字为敬,而君主称臣子的字则表示对臣子的器重。
林子清确实有字,但是几乎无人以字来称呼过他。多年不用,他反应了一下才道:“昔年国公所取,臣表字为明之。”清,朖也;朖者、明也[1]。
“还是接着叫先生吧。”李濂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林子清才反应过来,李濂表字慕之,也是李沅所取。不像清与明二字互为表意,慕字与濂并无任何关联。
……还真是一时读着顺口就定下来的字,李濂心道,给你弟取字都这么敷衍,果然不是亲的吧!
进了主帐落座后,李濂摊开一张纸,对林子清说:“先生请看,这是城中刚送来的。”
林子清用匆匆扫过一遍后,面色微变。他拿起这张纸,又仔仔细细地读了几遍,这竟是当朝的中书令王全鹤遣人送来的投诚状,言及明日一早,会开明德门来迎大军入城。
这并不足以让他惊奇,因在围城之初,他与李濂便料到了这种境况。真正令他意外的是信的最后,有一串长长的、足有五六十人之多的署名,而且个个都身居要职。
“联名上书要凑齐这么多人都困难,有这样一群臣属,陈昭也是够不容易的。”李濂手指着那张纸上的落款,笑意中透出点点嘲讽,“先生你说,要是我把这张纸拿给陈昭看,会如何?”
林子清不赞同地望了李濂一眼。李濂立即会意,连忙道:“先生放心,我就随口一说,可没想真这么做。”
李濂又冷笑道:“我回了王全鹤,兵临城下时投诚,就该拿出点儿诚意来。”
林子清便明白了,李濂这是还想给陈昭出气。他也不戳破李濂的心思,平心而论,他也不甚看得上王全鹤这些人。与只道:“主上也别太过了,还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多少留些余地。”
“濂知晓分寸的。只是让名单上的人,明日一早,都在城门口候着罢了。”李濂低眼,叹了口气,又道,“先生还记得么,当初还是先生让我与陈昭亲近的呢。”
林子清当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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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四更了,林子清远远地便望见李沅所在的主帐还亮着灯,他想了想,挑帘走了进去。守在营帐口的卫士认得他,也没有阻拦。
李沅听着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他:“子清,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疲倦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啊……林子清抬头,发现李沅右手撑着额头,眉心已经被李沅摁得有些泛红。他也不说话,只是颇为不敬地直视着李沅。
等了一会没听见来人开口,李沅从堆满文书的桌上抬起头来,见林子清在打量自己,李沅也不生气,直接对他解释:“头疼得实在厉害。”
“属下失礼,”林子清告罪后,便走到李沅身侧,伸手探他的脉,又看了看李沅的舌苔和眼睑。最后,总结道:“国公该多休息了。”
“看你刚才那样,我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李沅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也想歇啊。”
林子清自然知道李沅的难处。这段时间,北方的甸服又有南下之势,李沅已经向中书上了不知多少份重防务、催粮饷的奏章了,而朝廷却只用一句“国库空虚,近日不宜大兴**戈”来答复。
国库空虚?可国库再空虚,人家要打到你家里来了,你还不得反击么?
这些事,京中可以推脱,身为陵州大营主将的李沅却不能不管不问。所有的事都堆在了一起,李沅竟是片刻都休息不得。
林子清找到一方席子,在李沅身侧顺势跪坐下来,将手覆上了李沅的额头。被林子清触碰到的时候,李沅下意识地抬手,但很快便又将手收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啊,我都不知道。”李沅闭上眼,语气间放松了些,“有没有什么事是你不会的啊?”
林子清为了方便手上用劲,跪直了身子,稍稍前倾,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起:“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属下可怕哪日国公不要我了,我又知道国公那么多事,那估计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