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老爷挥袖,长叹一声。
后来,此事也不知如何摆平下来,可那些铺子都收了起来,现在徐家的产业,只剩下京里头的酒楼和外头的几个庄子。
谢氏故去以后,管家权又揽回到了大房手里。虞夫人出身将门,素来节俭悭吝,如今重掌后宅事务,就以阖府开销过大为由,大大缩减了各房用度。她早看不惯过去谢氏铺张奢侈,便对张袁说:“府里上下就这么几个主子,哪需要这么多人来伺候,还不把那些充门面的东西都给去了。”
这样一来,徐府里超过一半的下人发卖的发卖,遣散的遣散,以往各房主子都有十几个下人差遣,眼下都剩不到两三个。
徐府后门,碧玉哭得直抽鼻子。被发卖的大丫鬟里头,她亦是其中之一。她性子虽然莽撞,但秉性纯良天真,我一直将她视作妹妹一般。只是如今的内宅里,虞氏最大,谁也不敢拂了她的意,我也没能留住碧玉。
我一直关在后宅里,身无长物,只拿了点体己钱给她。碧玉一惊,摇头说:“奴婢、奴婢不可以收——”
“你拿着罢,这也没多少银子。”我跟她说,“回了老家,就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这些钱就给你拿来当嫁妆。”
碧玉这才收下了银票,她对我躬了躬身,才走了没两步,又急急转回来说:“少君,奴婢能不能再给您梳一次头?”
我一颔首,她就从自己的布包里找出了一个木篦子。她走到我身边,执起我的发梢:“奴婢的老家里,给人梳头的时候,会说三句吉话。”
她梳了一下,说:“一梳富富贵贵。”
又梳一下:“二梳无病无灾。”
最后一下,她哽咽道:“三梳长命百岁……”
她便了跪下来,朝我磕了一个头。我连忙将她扶起来,碧玉流着泪说:“奴婢将来不能服侍您了,少君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之后,碧玉便同那些离开的下人,一起坐上了牛车。我看着那条巷子,忽而觉得,也许这样子,才是好事。出了这座京城,外头天大地大,再怎么样,也比一辈子拘在这宅院里好得多……
“少君,”碧落走过来,她敛敛目,轻道,“奴婢……是绝对不会走的。”
我点了点头,说:“进去罢。”
那一天之后,我身边伺候的人,就只剩下碧落一个人。她性子沉稳,也就不如碧玉活泼,我身边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可她对我素来还算尽心,现在府邸里能使唤的人已经不多,我也不是个金贵的,大多事情自己也做得来。
月末,我就搬到了大房这里来。
徐长风成了大统领,除了掌管南北镇抚司和禁卫军十二衙门,还出任督军校尉,他这阵子日日驻守军营,若今上决意北伐,徐长风必当行军北上。他现在两耳不闻朝堂事,一心都扑在军务上,我来到大房这儿的十天半月里,竟从没见过他回来过。
碧落进来收午膳,见我几乎没动筷子,便问:“是不是厨房做的不合胃口?”虞氏为了缩减用度,以往主子用饭都是四菜一汤,现在减成了两道。我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没什么胃口。”
近日,我夜里时常梦魇,白天吃得也不多。碧落说:“要不,奴婢去传大夫来看看?”
“我没事,别去劳烦他人了。”我身子向来强健,只不过是胃口不顺,自然不将这当一回事情。
碧玉不再劝我,收了东西就下去做事了。
我起来走到了院子里去,珺儿现在应该还在读书,我便不去打扰,免得她见了我又调皮。现在,冬日到了尾声,眼看着春天近了,这院落仿佛十年如一日般地萧瑟清寒。我路过小径时,陡地听到了?*ń械纳簟?br/
我四处瞧了瞧,然后循声抬头一看,就见到眼前的一棵树上,有一只白茸茸的猫儿。
这只大猫正是珺儿养的,我仰着脑袋叫了它?*骸颁翡簟翡簦舛!蹦侵幻ㄒ财挠辛樾裕摇斑鬟鳌苯辛思**?br/
“下来啊。”我小声叫着它,“怎么了,下不来了么?”
我不知它究竟是如何跑出来,又怎么会到了树上去,我看它在树头上徘徊,好像是下不了的模样。
我左右看了看,却见四下无人,一片冷冷清清。我又瞧了瞧眼前的这棵矮树,心道也算不得多高。
“漪漪,你等会儿——”我轻声哄它道,“我这就上去啊。”
我到底是当着男儿养大的,以前在家中,还爬过比这更高的树。我将衣袖卷起,便试着抱住树**爬上去。漪漪在粗壮的树枝上打转,我费了好一番劲儿,才到了上头,朝它招手道:“来、过来。”
“喵。”猫儿叫着。
“过来啊,来——”我呼唤了?*谴蟀酌ú拍ツゲ洳涞嘏拦矗揖土⒙碚趴郑套。澳阏婀浴!蔽乙恢皇只繁ё潘吕吹氖焙颍蝗灰恢蝗改穹晒沂掷锏拿ㄊ芰司牛饨幸簧驮谖一忱锸咕⒍踉乙皇敝撇蛔∷绞炙煽碜泳屯笞瓜隆?br/
“啊……”我摔在地上,吃痛地叫出声来。那只白猫一落地,就蹿进了草丛里,不见踪影。
我艰难地翻过身,想要爬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力气。“啊……”我觉得下腹一抽疼,额头活生生疼出了冷汗。
“来、来人……”我用手肘挪动身躯,往前爬了一爬,隐隐觉得双股有热流淌下。我颤颤地低下头看去,就见白色的绸裤上逐渐洇出一片血红。
第五十五章
我醒来之后,睁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床边的人。“官人……”一开口,我的嗓子便嘶哑至极,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我刚要动作,徐长风就按着我的肩头,道:“别动,好好躺下来。”
他的神色里透着一丝疲惫,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他鬓边的白发似乎比之前还要多了一些,下颌也有青色的胡茬。我只觉全身无力,唯有听他的话乖乖躺下来。
我看着他,哑声问:“官人……为何会在这里?”
徐长风并未应我,我看着他的面色:“……是不是,我生什么病了?”
我只记得,我在院子里闲逛,后来的事情……后来……
我忽觉有些头疼,徐长风探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心。徐长风一直沉默着,我看着他久久,胸口微弱地起伏,一种没由来的冷意渐渐笼罩着我。我蓦地抓住他,提起声音:“到底怎么了?!”
徐长风抬眼瞧来,他的眼底尽是血丝,开口时却异常平静:“你小产了。”
我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在老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能听明白,他所说的这一句话。或者,该说的是,在那一瞬间,我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徐长风后来似乎又说了句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讲。
我一脸茫然地低下头,手慢慢地放在腹上。那里平平坦坦,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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