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差点儿忘记了呼吸。分开这么多年,这只波斯猫的智商和气质都成功实现了负增长,想当年啊……不过他还没想完当年,路契亚就飞快地掀开窗子看似想要闯进来,唐笑条件反射拉住窗框,想要把路契亚挡在外面,但两人力量不相上下,这窗子就一直处于半开不开的状态。
雷行本来打算等路契亚得手后再慢慢爬上去的,但是他看见路契亚悬在窗外,两手抓着窗框,两脚抵在墙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把窗户拉开,想着估计是遇到了阻碍,于是助跑加一个二段跳,一把跳起抓住了路契亚的腰。路契亚觉得后腰一沉,胃都要震挪位了,一头冷汗还得死死抓住窗框,背后还挂着一个雷行,恨不得一个银月斩把人给劈了。没想到背后的雷行还不安分,举起玉竹杖就往窗缝里捅,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感觉一阵地心引力把他往后拉,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像条鱼**挂在窗框上了,而雷行这个缺心眼儿的居然还扯着他的衣服头发往上蹬!震怒之下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空间感,一个跃身跳进窗子,将雷行猛踹在了地上。
不过正当他准备多踹几脚时,前方一股不善的视线袭来。
八
叶晨星本就和路契亚不对盘,这会儿看见他蹲在雷行背上满心不爽。路契亚感到他不善的目光,赶忙跳到一边。好歹现在叶家兄弟俩是金主,今晚上睡哪儿可就看这一遭了。
雷行磨蹭着爬起来,挠了挠头,略显尴尬地胡诌道:“你看……这荒山野岭的……多不安全……哦!听说还有马贼!我俩担心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儿没什么江湖阅历,不小心被些恶人给害了,那可就糟了!这不,我俩就是来……呃,守个夜的!”
唐笑额角直冒青筋,听着他胡说八道,恨不得举起千机匣给他一个追命。也不知道刚才直戳面门差点儿要命的一棍子是谁给的。
叶家师兄看着搞笑二人组,又看了看向来波澜不惊的唐笑脸上难得生动的表情,终于感受到了活宝的力量,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同意两人进驻唐笑的这间上房。雷行差点儿感动得泪流满面,第一次觉得叶家师兄竟是如此好人。
自从同房一夜之后,跟班三人组终于开启智障式互损模式,唐笑实在嫌弃另两人,却又总是被折腾地跳脚,三人之间常常拌嘴,让叶家两兄弟捧腹大笑,也让叶家师兄心生羡慕。那是在高墙内的楼宇间难以见到的随性和洒脱。
龙门一过便是昆仑,一路上气温逐降,进了昆仑境内,天上竟开始飘起了小雪。几人一路奔波都有些疲累,而且叶家几个对昆仑不熟,带的衣裳不够御寒,只好先躲进长乐坊置办些寒衣。
石砌的小屋中燃着柴火,好歹增添了些温暖。叶家师兄带着唐笑去置办行装,留下叶晨星在小屋中休息。雷行看着叶晨星在火堆旁还略微发抖的小小身影,心底又溢出了不知从何而起的爱怜。即便知道叶晨星内里已是个青年,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多为他做些什么。他打开行囊,小的可怜的布包里基本只塞了一件厚厚的大氅。那是他曾经叫做师父的人给他留下的一份珍贵礼物,多年来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但腊月时节看着小孩冻得有些受不住,便也顾不得这些,拿出来用上了。他很久以前来过昆仑,知道这里的天寒地冻,临行前便把这大氅给带上了。
叶晨星虽然一直习武,但不知为何,身子总是不见好,一到寒冬就怕冷。这会儿没备好足够衣裳更是冻得不行,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塞到炉火堆里去。正这么想着,突然感到身后一阵暖意。雷行将大氅给他披上,虽然故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眼底的关切还是藏不住。叶晨星抓着大氅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心里说不出的雀跃。
自从叶晨星跟着叶家师兄走了之后,两人便没有再好好说过话。这一路上两人间虽然也有交流,但都不过是端菜送水这种琐事。
雷行想了想,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说道:“唉……你们跑到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做啥?”
叶晨星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呃……”雷行愣了愣,差点儿忘了该怎么回答,支吾地回道:“呃……不是说过了吗,为了赏金啊!”
叶晨星低垂眼眸,淡淡地“哦”了一声。
一时间两人无话,有些尴尬。
雷行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何要来昆仑。他就是抑制不住地想要来,想来看看自己挂念的这人如何了,到底要做些什么,以后打算怎么办……他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但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雷花子。”叶晨星看着眼前跳动的火光轻声道。
“嗯?唉,都说了几遍了,不许叫雷花子!”雷行看着他这副沉静的模样,心中甚是柔软,但总是独来独往的大老爷们儿还是不习惯这种感觉,总是忍不住以自己习惯的方式破坏气氛,好让自己自在些。他看向叶晨星的脸,孩童般稚嫩的脸上,那道鲜红的伤疤清晰夺目,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却还像是新的一样。
叶晨星抿了抿嘴,嘴唇翕动几下,说道:“雷花子,你这次抓的悬赏对象……会不会很危险?”
雷行想了想,答道:“这倒是不知道,是那只猫儿弄的悬赏。不管怎样,也危险不到哪儿去,我俩一对二,肯定没问题。”
“嗯……”叶晨星垂眸,片刻又说道:“那之后,你就要回长安了?”
雷行两臂往后一撑,翘了个二郎腿,就差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了。他看着眼前的小火堆,痞痞地说道:“爷去哪儿都不是事儿,倒是你,你是要去哪儿?回你的藏剑山庄?。”
叶晨星静默一会后,摇了摇头:“要是这回能平安回来,我就不回去了。我想去不同的地方走走看看,缺一个跟班。”他看向雷行,笑得灿烂:“雷花子,你要不要做我的跟班?”
雷行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后,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是升空的雀跃,止不住的嘴角上扬。他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回道:“还敢要你丐爷爷当跟班,哈哈!有胆识!好好在这等着,你丐爷爷回来后,带你策马走天涯!”说罢,雷行兴冲冲地起身收拾东西,喊了路契亚就出门了。他这时心跳如擂鼓,感觉再没什么事比撂了这悬赏更重要。
叶晨星一个人坐在小屋里,裹着厚厚的大氅,看着烧着的火堆,有些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昆仑是个险恶之地,漫布冰雪,地势又十分险峻,若是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出危险。雷行和路契亚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冰原上走动,寻找着猎物的踪迹。对于两个常靠赏金吃饭的人来说,这倒算不上难事,只是耗时。两人在深山里走了大半日,也只是大概锁定了猎物的行踪,还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幸而这时节北方天色暗得晚,雪地又敞亮,所以虽是入了夜,也还是看得清晰。
两方对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对面那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是来取他性命的,坐在一块大石上,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两人。这亡命徒估计逃了很久,身上看得出多处伤口,有些刚包扎的伤口还微微渗出血迹。那人不躲,坐了一会儿后,缓缓起身,拿起手边的兵器,对着两人摆开了架势。看这情形,纵使这人武功再高,也已是强弩之末。这仗打得一点都不吃力,那人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雷行一棍扫下去打算结果这厮。雷行棍法本就超群,这会儿心下揣着叶晨星那些话,更是将打狗棒舞得虎虎生风。眼看胜负既定时,却没想到,在他追着那人往前一跃的时候,脚下的地突然往下一陷,他手一伸,赶紧一棍勾住那个猎物,两人一前一后随着塌陷的地面往下滚,连带着一旁的路契亚也跟着滑了下去。
原来,这是两处崖峰间的空陷地带,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咋看之下和普通地面没啥不同,但却承受不住雷行下坠时的气劲,一下就塌了。
这一个塌陷就不得了了,白雪裹着两人下坠了之后便沿着山壁往下滑,雷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转得他觉得脑浆都要从鼻子里洒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眼前的景色慢慢稳定下来,一片蓝灰色的天空横亘在眼前。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头一看,路契亚握着滴血的刀,扭着小蛮腰走了过来。
“咽了气儿了?”雷行问道。
“嗯。”路契亚在他身边坐下,揪起雷行衣服上的一角,抹了抹带血的刀刃。
“你个不要脸的!咳!咳……”雷行看他擦得心安理得,胸中一口老血呕了出来,这一呕居然让他气顺了些。他挣扎着坐起来,刚才那一阵翻滚差点儿让他脑浆都滚糊了,他两手撑在身后,闭眼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觉得不那么摇晃了。他撑着路契亚的肩摇晃着站起来,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雪海,将一丝月辉反射得堪比白昼。
他看了看不远处坠落的高崖,两人的缠斗使得雪面失去了原有的光洁,远看着就像被划了一道道的伤疤。那片雪太松软,想要从崖底爬上去,再从原路返回几乎是不可能的。没办法,只能在这片雪原上另找出路了。
雪地松软,踩上去一脚深一脚浅,行走缓慢。雷行走得实在不耐烦,他还记得那个小孩模样的家伙对着他说,等这次平安回来,就要去走天涯。他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他去看看天涯长得什么样子,尽可能地加快自己的步伐。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天光都大亮了,将一片雪原照耀得刺眼夺目。雷行两人路过一片小林子,想借着树上仅剩的那些枝杈帮忙遮遮荫,没想到,远远的雪地竟闪过一抹金光。雷行赶紧上前,看见叶晨星小小的身影在叶家师兄的牵引下慢步向前走。
雷行有一瞬间觉得恍然,那个小鬼不是说要他当跟班吗?不是之后就要去走天涯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那个小木屋里,裹着厚厚的大氅舒舒服服地睡觉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用力揉了揉,睁眼却看见那个叶家师兄俯身将叶晨星抱在怀里,还摸了摸他的头。
雷行一瞬间就炸了,也不顾心中的五味陈杂,手脚并用冲上前去。
唐二看见雷行远远地奔过来,觉得脑仁一阵疼痛,恨不得一个化血镖丢过去。这天早上,他们三人都起了大早,趁着雷行二人不在,匆忙上路。三人都知道,雷行既然能跟着来昆仑,那么他要是在的话,就一定会跟着他们一起走。可这招险棋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问题,万一功亏一篑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三人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在半路上碰到往回转的雷行。
雷花子冲过来,心中怨气翻腾,眼珠子都红了,直直地瞪着叶晨星,就差破口大骂了。不过他还没有骂出口,就看见叶晨星那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窝在他师兄的胸口,眉头紧皱成一团,看来是冻得难受。叶晨星没有披着那件大氅,换了一件白色毛斗篷,看着就不暖和。雷行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肚子火气只好冲着叶家师兄撒:“你们这么冰天雪地的跑出来做什么?!也不知道穿得暖和点儿吗?你们这些南方的公子哥儿,真是没见过世面!”说完一把从叶师兄手中捞过叶晨星,往自己怀里捂。叶家师兄本不让他把人抱走,但是他自己也冻得不行,全身僵硬,实在是抢不动了。
雷行常年修行阳性武功心法,虽然穿得不多,但身上还算暖和,叶晨星一扑到雷行怀里就舍不得走了。他把脸贴在雷行胸口,感觉暖暖的,全身经络都舒坦了许多。
“雷花子,好冷。”小少爷在雷行胸口蹭了蹭,略带撒娇地说道。
雷行额角冒起青筋:“你还知道冷!冷还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这鬼地方**些什么!”
叶晨星被吼得不爽,**脆窝在雷行胸口闭目养神。
雷行有气没处撒,只能抱着叶晨星跟在无奈的叶家师兄身后亦步亦趋往前走。他很想问问叶晨星,为什么要把他抛下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但他又问不出口。这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怨妇在抱怨。江湖中人,本就讲求率性洒脱,了无牵挂,更何况他雷行早已洒脱惯了,又独来独往那么多年,他也是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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