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2_谁家今夜扁舟子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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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2(1 / 1)

曾静昭擦完了汗,还想找些什么事做来化解此刻的尴尬和内心的负罪,四下环顾间,看见段镝之□□在外的右手,缠着绷带;她小心掀起一点被子,看见段镝之的手腕,看到那里更加厚实的绷带和扑面而来的冰片与麝香的气味。

想到晋王那一剑,她整颗心又好似被人戳了一刀一般。她恨晋王,近年来努力借机赏赐他,以期渐渐喂肥喂病,来日一发赏了什么发物,生生吃死他。

她伸出手指去抚摸段镝之的手腕,段镝之却费劲的挪了挪手腕。曾静昭的心霎时掉在了几近封冻的冰湖里。

“这些年…”她深深吸气,“对不起。”说着埋下头去,泪水夺眶而出。段镝之想说话,却咳嗽起来;曾静昭想去扶她坐起来顺气,却误碰锁骨处的旧伤,段镝之更是痛得不得了:曾静昭只觉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这当真是她的地狱了。

“你别忙了…”终于折腾了半天,段镝之努力坐起来一点,曾静昭眼疾手快给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我只是…路上累了。”曾静昭几乎不敢看她,她想找点什么话说,说自己愧疚,说自己备受折磨,说自己想趁此机会让她洗脱一部分罪名,来日等自己退位了,再去接她,从此不问世事;可是她说不出口。

我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是我为了保全自己和德昭将一切罪名加在你身上,甚至在御史台的撺掇下、为了将自己的名誉洗**净些,又将之前的几个无头案都算在你头上;也是我如今满朝文武无一能人,又将病中虚弱的你召唤回来,宫中将养,准备派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打仗。

纵然我想过报答,实则一直在亏欠,我有什么资格再给你许下诺言?

她正准备开口问段镝之这些年过得如何,段镝之却开口问道:“我的刀呢?”她抬头看见段镝之的眼神,很虚弱,很疲倦,却不冰冷,像是很多年前躺在自己寝宫的地毯上睡着的那个人,或者说只剩半条命的那个人。

“在…你府上存着。”“哦?”“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回去拿。”段镝之无声的笑了笑,笑意被疼痛攫取,转瞬即逝。“我怕不能…一直住在…宫里吧?”曾静昭以为这是段镝之怨恨自己的一种表示,“也许吧…朝臣们大概也要闹起来的。”“是啊。”

你为何还在这里推波助澜?

“要是这样,等你好些了,校事府整理出来,我就派人送你去。让太医院每天都给你派一个值班太医守着你。”“好…快些养伤,早日出征。”“…”曾静昭想说千万保重、千万别死、千万别受伤等等之类的话,又觉得此时说起来恍若虚情假意。假如段镝之真的恨自己,自己此刻说什么甜言蜜语抑或悔恨难当,再段镝之看来也不过是给颗糖吃引诱她去卖命罢了。

“你想要什么,都派人报给我。我到时候…我派之前的那些人去保护你。”

段镝之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在曾静昭看来她笑得甚是轻蔑。她认为这自然是自己咎由自取,像个意外害得丈夫受重伤的妻子一般,堂堂九五之尊凄恻的坐在床沿,眼睛红着,怎么也褪不去。

突然段镝之伸过手来牵她的手,也许因为疼痛,段镝之气力不够大,像小孩子努力牵大人的手,只能牵到手指头。她觉得惊喜,抬头看见段镝之费劲儿的对她笑:“放心,我们会胜利的。”

数日后段镝之就搬回自己府上居住。镇日研究军事,努力养伤,曾静昭几乎把整个太医院的补药都供给她用。要是能给她换一副身体,皇帝愿意付任何代价。段镝之因为养伤的缘故,绝少离开旧宅。曾静昭忙于政事,也没有时间去看望她,也需要避嫌。她对段镝之养伤期间的一切了解,都是派去的校事们监视的结果—她不想这样,可是她能派的她唯一放心不会伤害段镝之的,就是这些段镝之的前部下。段镝之也绝少和她交流,既没有消息带,也没有公务带。她只是每天听着校事们向她报告,段镝之今天看了什么书,又在宅子中拿着什么旧物看了半晌,又努力练武几次,气色如何,情绪如何。

如此养了两个月,段镝之渐渐好了起来,离她应该出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正月,段镝之时隔三年之后再登朝堂,公布她的作战计划和作战需要。朝臣们再见这个杀人凶手,倒不觉她像以前那样仿佛一只猎鹰了,更像是一匹孤狼,既不需要朝臣的赞许或恐惧,也无意把他们当作食物。

计划通过,朝廷发出命令点兵。她还要带一部分京畿地区的卫戍部队走。不日就要上路。为了给这支肩负朝廷希望的军队壮声威,皇帝特意大操大办了出征践行的仪式。又借机给段镝之打造铠甲,配备粮草,俨然一副此役不胜就国破家亡的严肃。她还特意给段镝之配了大红的披风,图吉利。

走的那天,段镝之没和她说什么别的话,像正常君臣一样告别。出城门时,曾静昭站在城楼上送,眼见她骑着马穿着大红披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非常眷恋,非常忧伤,仿佛在看阔别几十年容颜已老的恋人,仿佛在看饱经战乱荒废破败的故乡。

闭上眼,那眼神还很清晰。

“陛下!禀陛下!前线捷报!段将军所部大破焉耆!如今匪患已除!”她猛然睁开眼,笑意爬上眉梢;朝臣们纷纷向她道贺,她开口问:“镝之怎么样?”高兴的已经忘记避讳了。

飞马来报的人说捷报上没写,是破城之时立刻派人送来的,路上一点没耽搁,大概来不及写段将军如何。她稍微有点失望,但还是赏赐此人,又传令嘉奖远征军。正议论时,外面又来了一骑远征军专用的信使,那人身上背着袋子,入殿只道一句“启禀陛下”,便噗通跪在地上,低着头将背上的袋子奉上。众人不知所措,太尉上前打开袋子,看见一个土陶罐子和一封军报。曾静昭预感不祥,急切命令太尉念。

“启禀陛下,远征军主帅段镝之将军于焉耆城中战斗时被敌军士兵所伤,于破城当夜不治身亡。罪臣遵将军遗嘱,将遗体火化,骨灰送返京城,由陛下处置。罪臣李嗣邺。”

曾静昭霍然站起,一步一步从御座上走下来,抱起地上的土陶坛子,紧紧搂在怀里。

第19章十九

军医其实把全军最好的金创药其实都留着,就是生怕段镝之有个三长两短。结果部将们把段镝之抬到王宫龙床上的时候,军医飞也似的过来把所有的药都用上了,血还是止不住。军医得皇帝的再三嘱咐,深知若是不能保段镝之的命自己的命也就玩完了,忙得满头大汗,双手颤抖;众将围着段镝之,一时间乱成一团。

“都…**什么呢?!”她奋力喊了一声,让众将依计划去安排占领事宜。这一喊不要紧,腹部伤口又是血水涌出。

等到将领们匆匆回来,天色擦黑,只见远征军的二把手李嗣邺跪在段镝之床前。军医束手无策,段镝之的血是止住了,可是她身体虚弱,劳累多病,她自己和军医都心知肚明:大概是撑不过今晚了。她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这场战争里,所以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她深深地望了那城楼一眼。

看那沧桑变幻间大概不出二百年就会坍圮的城楼,看那来生来世大概还会清晰记得的心爱的人的脸。

假如我此去再也回不来,你会为我哭泣吗?

然而那是死后的事了。既与我有关,却也与我无涉。

躺在病床上的段镝之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能呼吸。喘着气交待后事,除了按照计划接收焉耆城之外,还要出城多少里在附近山谷清剿可能残留的叛军;关于她自己,她嘱咐李嗣邺立刻将自己火化,装在土陶罐子里,随自己阵亡的战报一同送回。李嗣邺猛点头。二人深知,若按照段镝之身上背的罪名和当年的圣旨,她就是烧成灰也不可能归葬关内。唯有这个办法,她可以把自己送回去,送回曾静昭身边。

即便死后这个世界已经与我无关。我还是想回到你身边。

她仰面躺在床上,下面将领跪着,隐隐有哭泣声。闭上眼想起在京城养病的那些日子。其实曾静昭派校事们来保护她,校事们向皇帝报告她的动静,她也在问校事们,皇帝最近怎么样?校事们说皇帝如何如何忙碌,听到大人的消息如何如何在意;校事们总是问她,大人有话带给陛下吗?她说没有。

我没有话对你说。我不能。若说她对曾静昭一点恨意都没有,那她自己都不信。可她真的能去恨曾静昭吗?她做不到。因为我深深爱着你所以我连恨你都做不到,而接近你我又感到痛苦。假如时日长久,也许我们有机会弥合这伤口。

可惜没有时间了。

战争过程中,段镝之还曾想象着,假如能够活着回去,未来大概会是怎么样。然而随着身体每况愈下,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大概回不去了。有时不免自嘲的想,杀人无数,活该如此。于是攻城时她是抱着必死之心向前杀去。

必死之心啊,她默默的叹气,仿佛人生的最后一口气;现在果然要死了。

她扭过头,看着东方。身体里的血液所剩无几,回天乏术,不过等待死神来接她而已。东方的天空此刻应该有星星吧?我以前住在小屋当牧羊人的时候经常看,看着那颗星星,我就会想到你。我很想你。

段镝之闭上了眼,一直握着自己的佩刀的右手也松开了。她死前或许回忆起最初小时候见曾静昭的场面,或许回忆起为曾静昭打败过的敌人,或许回忆起某天清晨醒来曾静昭的笑颜;或许也会回忆起朋友们,回忆起莫野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回忆起红绫女星空下闪闪的泪光;或许什么也不想,任由灵魂出窍,被大风吹散。

李嗣邺流着泪亲手写完军报,亲手把骨灰装进土陶罐子里,飞马让送回去。送信的人一路上根本没有休息,骨灰坛也没有从他背上解下来,直到此刻,送到曾静昭的怀里。

朝臣们被噩耗惊得不知所措,又见皇帝这副样子,更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曾静昭几乎跪在地上抱着骨灰坛,朝臣们只得跟着齐刷刷跪下。良久,大殿上一丝声音也无。几乎低不可闻的是曾静昭的极度隐忍的哭声。直跪得人腿都酸了,曾静昭才缓缓站起来,闭着眼睛对朝臣们说,今日散了吧,有事一概交给丞相。

说完也不理朝臣,兀自转身一步一步走了。

一年以后,曾静昭退位,十四岁的德昭继位。登基的第一道圣旨,是宣布他的姐姐落发为尼,已选僻静处的庙宇隐居修行。将段镝之身上的罪名一概免去,让她留在世上的最后的名头是如同乃父的骠骑将军。其实尊号有何用处?她既无后人,家族也无旁支,段家在她这里已经绝了。少年天子很平静、平静的不容置疑的说,从此,一切与狴犴校事府和段案有关的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提起。

曾静昭带着段镝之的骨灰,走到一个深山之中的行宫,所带仆人不过四五名,生活所需由皇家定时送来。此处依山伴水,她就势在山中找了块风景绝佳的地,将段镝之的骨灰埋在那里。从一年前骨灰坛送回来,到下葬之日,粗糙的土陶罐子一天也没有离开她怀抱。

我再也抱不到你了。我现在只有这个坛子。

她封赏了所有参战官兵,不论死活,也没有处罚任何一人。朝廷对此没有异议。对于段镝之以身殉国,不论是朝臣还是她,都不曾提过一句。她把骨灰坛放在寝宫床边,不让任何人触碰,连擦拭灰尘都要自己来。兰芷得知段镝之死讯之后,非常担心曾静昭的情绪。她本在太子处,听说皇帝散朝回去了,急忙赶回寝宫,看见曾静昭一个人抱着骨灰罐走到床上坐着,失魂落魄,恍如呆滞。曾静昭看了她一眼,这才流下泪,对她说:“兰芷,镝之不在了。”

说毕便紧紧抱着骨灰坛子大哭起来。

红绫女在她退位之前,再度逾墙入宫来探望过一次。段镝之出征时,她收到过段镝之的信,告诉她不必麻烦前来探望,大军也不接收任何探视。她自己会注意身体。当时红绫女忙于教中事务,知道回信无用,也就没管。后来倒是在军需品中藏了些药给段镝之送去,也不知道她吃了没吃。倏忽一年过去,她希望段镝之能从此获得自由身,不再在那边陲苦寒之地受苦。没想到听来的是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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