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至家中,明诚早已大汗淋漓,明楼依稀记得,明诚端过来的浅金色蜂蜜水,在昏黄壁灯的折射下,正在融化的蜜糖像太阳底下的流沙一般绵稠旋转,他那会儿觉得自己还清醒得很。
但毕竟所有酒鬼都说自己千杯不醉,江河海量。明楼歪着身体看着明诚弯腰垂首时露出的那一小截儿脖颈,越瞧越像是小提琴上用云杉制成打磨光滑的幽婉曲线,质地薄软却不失坚忍。
汪曼春学过小提琴,曾经与他拉过一曲舒曼的梦幻曲,音调轻快如同儿时嬉戏的笑声,细腻的好似诗歌般诉说着向往爱情和甜蜜的希望,听着悠远与永恒仿佛时光从此凝固。
明楼傻笑着搂着明诚的肩膀,手像揉弦似的捏了一把他的颈侧,触手温凉,所见之处即是澄透的皮肤下覆盖着的青色静脉,明楼知道血液经静脉流过心房,没来由的想知道其中滋味是否如己所想。
“曼春——”
明楼含糊不清地叫道,张嘴咬了上去。
明诚肌肉骤然紧绷时,明楼还觉得有些弹牙,然后他尝到了沸腾的铁锈味儿,一下子渗进唇齿之间,顺着舌尖流入喉管,比酒更烈,使人酩酊忘我,大有饮鸩止渴般的至死方休。
结果第二天一早,明楼按着太阳穴走出房间时,看着明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安静地吃着火腿三明治喝着牛奶,而他的位置上只有一块烤糊了的土司,焦味儿弥漫了整个室内,明楼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一些讯息。
他一手带大的不是亲弟更甚亲弟的明诚,生气了。即使生气,明楼还是不慌不忙地坐下拿起吐司咬了一口,牙都差点没硌掉,撑着一口气往肚子里咽,只是呲牙咧嘴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明诚瞟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把牛奶喝完。明楼也看了眼明诚,不由地往他那件夹克衫里隐藏着的白纱布细看,过后咳了声清清嗓子,酝酿了会儿说:“昨儿是大哥不对,错认君子为淑女,实在眼拙,还请弟弟宽恕。”
“大哥情伤结念,惆怅成劫,心里不好受做弟弟的又怎会怪罪?只是借酒消愁终是伤身罢了。”明诚坐在餐桌侧面,那时天光正好披在他身上,照在他的瞳孔里泛出一层浅棕的薄胎琥珀,明楼在阴影里读不出他眼睛掩着的情绪,明诚脸色与往常无异,或许根本是明楼多心,明诚从不顾忌。
“不喝了,再不喝酒了。”明楼信誓旦旦地说道,等着明诚从厨房里拿出那份给他备好的早餐。
“还请大哥言而有信罢。”明诚摆好餐碟,笑的狡黠,只有些东西从深重的眼底一闪而过,明楼尚来不及察觉便已消弭。
明楼是被那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她说:“如果是你,免费也行。”
“头发掉进汤里。”明楼将手册收进大衣内夹的口袋,幽默而委婉的拒绝:”实在不合时宜。”
女人随即笑出声来,一同带落路边梧桐枝桠上旋转的最后一片枯叶,明楼甚至都能听见枝干和叶子之间连接倾刻分离断裂的脆声。
它枯竭扭曲的边缘在下坠过程中擦过明楼高挺的鼻翼,似有似无的刮蹭触感让他想打个喷嚏。而后光秃的树冠使得天际变得更加晦暗混沌,事实本就如此,充斥着阴霾的厚重云层里形成的镂空晶体聪明地抓住一时风月的静谧,早已悄然缀满整座城市上空。
明楼想,他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剧情狗血,时间线混乱。
☆、Ch.2
明楼睡觉前向等他回家的大姐道了晚安。躺在床上之后对书桌上的红木相框里头的明诚也说了句晚安。这已经形成习惯,在那件事情过去一千多个日夜后,他的头疼也被神奇的治愈,他不再需要任何特效药或者是大量的阿司匹林,只要静静地看着墙上的那幅画,层叠干净的色彩,曾被命名为‘无题’的‘家园’,这正是明楼一直所憧憬的。
明楼想要每天都看到它,无论是睁开双目的第一眼,还是阖上眼眸的最后一眼,这是他唯一可以执着的了。如果说暗自窥探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行为,明楼却情愿做这个连自己都不屑的伪君子,他限制自己一天看一篇明诚所写的随笔,记录着明诚鲜活的记忆,让明楼还觉得明诚仍然留在自己身边。
一夜无梦,明楼在清醒过来思绪回笼的时候,甚至还在抱怨明诚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因为他从不曾在梦里见过他一面,即使他是如此的想念他患难与共的兄弟。
明楼下楼时明镜已经吃完了早餐。自从来到了巴黎,明镜就再不愿提起以前的事情,他们都选择了让伤口在心里潮湿的角落继续溃烂。
明楼恭顺地对明镜说了“早安”,重复又机械的使得他每一个表情都能控制到完美的程度,简直是张逼真的画皮。他散步似地走进厨房,在琉璃台上看见了一些堆散的番茄,鲜艳还带着水珠的颜色搭配着莴苣叶的嫩绿充满生机,旁边两个不起眼的土豆后一只母鸡正埋首碟中,而水池的另一端有一盒已经被使用近一半的鸡蛋,随意搁着的炼乳罐儿里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这儿的厨房同样明亮多彩,就好像上海的明公馆从不似照片一般泛黄陈旧,它深入人心,无法遗忘。
明楼一直知道每当明诚踏入厨房后面总跟着一个百无聊赖却心血来潮的明台。不得不说,明诚很会做菜,看他从容不迫的料理食材,游刃有余的使用厨具也是件非常令人赏心悦目的事。
明台粗笨地刮去鲫鱼的细鳞时总忍不住调侃明诚,他会阴阳怪气的说:“哥,你这么贤惠怎么就没生个女孩儿呢?如果是个二姐,轿子也不用抬,姓儿都不带改的,就进了我明家门倒是划算得很。”
明诚拿捏着筷子用力把橙黄的鸡蛋搅碎,均匀的和成蛋汗,适时的拌进白糖胡椒料酒,也还记得还嘴:“小少爷喝了圈儿洋墨水原来只学到了胡说八道这四个字。”
“所谓有其兄必有其弟,大哥的本事我不过学到皮毛而已,又怎么能和您比呢?”明台嘴一贯厉害的,一下把明诚堵的无话可说。
明诚对他素来没法子,只得一手将调好味的蛋汗倒入油滚的锅子里,拿着铲子煎炒,等到□□成熟时翻出,装进青花圆碟子里。
等到明楼闻见香气寻进来时,那盘子里蒋校长最爱的黄浦蛋保准已经被明台偷吃了大半。明楼哼一声,开口道:“臭小子,又缠着你二哥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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