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屈辱感下,楚清溪的心中不禁凌然起了战意,天岳宗的门徒,从来都只有力战而死,却从来没有不战而降,这是他们融入骨髓的骄傲,亦是他们扬名江湖的风骨。
楚清溪猛然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牢牢地将剑和自己的手掌缠在了一起。她长啸一声,谓赵宁道:“生死由命,终会再见!”,长啸声中,她的身形拔地而起,掌中剑化作万千剑影,直扑位于中军阵中的徐焕之!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当下之际,唯有控制住了徐焕之,她一行四人方有求生退路。徐焕之见她来势汹汹,慌忙闪身躲入刀斧手身后,那些玄武狼牙阵见她直冲中军,亦纷纷朝她冲杀过来。
楚清溪剑急如雨,掌出如风,凡是被她掌风剑影所及将士,皆是折戟沉沙。眼看她状若疯虎,一掌便能将几面铁盾牌组成的玄武狼牙阵打开缺口,徐焕之心中不禁起了几分寒意。他忙不迭的拔剑大吼道:“放箭!放箭!”
在他的厉吼声中,其身前的刀斧手身后,猛然冒出一排手执强弓硬弩的武士。一时间,满弓如月,箭若飞蝗,楚清溪厉啸一声,手腕一转,便以一片剑光护住全身,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顷刻之间,她的脚下便已经落满了一层断矢。
只是这一阻,她体内的真气一滞,顿时自半空中飘落下来,那些玄武狼牙阵见她落地,顿时又纷纷围攻上来。
楚清溪剑舞狂风,见人就杀,见路就走,一番狂攻之下竟被她冲出一条血路,她一眼瞥见坐在黄骠马上的徐焕之,正要扑身抓捕,谁知冷不丁射来一枝冷箭,“嗖”地一声,正中楚清溪下肋!
突如其来的痛楚使得楚清溪真气一泄,身形便自从半空中跌落,此时她只觉得全身真气乱窜,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俨然便是内伤复发之症!那些玄武狼牙阵中将士一见楚清溪受伤,愈发奋起了精神,他们凶神恶煞般举起刀剑长矛,直朝楚清溪身上砍去,眼前的这个女人残杀了他们太多的兄弟,即使将她碎尸万段,亦难消他们心头之恨,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那黄衫女子猛然将手中剑横在颈间,厉声喝道:“住手!”
第29章为谋长远计狠心道别离
话说就在楚清溪真气紊乱摔入乱军阵中,那些杀红了眼的军士毫不犹豫将手中兵器直朝她身上杀去之时,只见那黄衫女子一声厉喝,眼见着她手中宝剑便已经横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中!
那黄衫女子原本在这四人之中,论战力,她是最弱的,然而在这四人之中,俨然便是最受保护的一个。可如今她眼看白衣女子陷入危机,情急之下,全身气势陡然外放,其一声厉喝,其周身威仪气势竟自将身边军士震在了当地!
徐焕之见状慌忙约束住正朝楚清溪乱刀砍去的众将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凌然挺立的黄衫女子,意味悠长的说道:“要住手可以,却不知这位姑娘以什么身份制止此战?”
他盯着赵宁,唇角边噙着一抹得意的微笑:“姑娘若是一介布衣,恐怕是没有这个资格号令边关守军……”
那黄衫女子默默无语,她的眼眸中已经凝满了泪水,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亦早已全身浴血,身形摇摇欲坠,她痴痴地望着跌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默默的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雕着五爪盘龙的墨玉牌,高高举过头顶,一字一句道:“徐总兵,本宫令你住手,你可听清?”
那块墨绿牌四方端正,色泽沉穆,前有蟠龙,后有飞凤,正面上书“如朕亲临”四字,背面中央又端端正正刻着一个小小的“四”字,正是先帝穆宗御笔!
一见此牌,徐焕之哪里还敢怠慢,慌忙翻身下马,伏地拜道:“末将遵令!”,虽然眼前这个四公主乃是当今神宗下旨欲要捉拿之人,然而她手中这枚先帝御赐的墨玉牌,却是如假包换。
若是自己稍有不敬之意,被这四公主随意按一个藐视先帝的罪名。如今自己身后某些副将正愁挤不上自己的位置,恐怕只需这四公主稍稍给点暗示,便自然有人仗着玉牌上先帝爷“如朕亲临”这四个字,趁机要了他的性命!
徐焕之一边节制着军士,一边不卑不亢望着赵宁道:“既然殿下已经承认了身份,还望莫要再与末将为难,末将皇命在身,不得不从。但请殿下放心,只要殿下能让末将护送入京,殿下的朋友末将自然不会为难,而殿下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以及人生安危,自然一应由末将安排妥当,断不会令殿下受罪。”
赵宁听他这般侃侃而谈,心知今非昔比,自己虽然仗着手中的墨玉牌暂时令徐焕之节制了军队,可若是自己想凭此脱身,却是万万不能。如今徐焕之看似毕恭毕敬,自然是看在自己听话的份上,可若是自己令其希望落空,那恐怕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顷刻之间就会将楚清溪砍成肉泥。
赵宁的心里犹如明镜一般,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淡然道:“本宫既然应了你,自然会如你所愿。”,她一边说,一边旁若无人般姗姗行至楚清溪身边,四周的将士纷纷看傻了眼,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拔刀相向的黄衫女子,竟然会是先帝爷的四公主!
他们默默地让过一边,从中让出一条路来。赵宁一步步走到楚清溪身边,楚清溪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人亦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中。她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昏迷中尚忍受着痛苦,她手中的剑犹自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毕露,骨节分明,俨然已是一双战至力竭的手!
可饶是如此,她依然没有放下她手中的剑!赵宁缓缓地蹲下身子,痴痴地望着倒在地上的楚清溪,豆大的泪珠一粒一粒溢出眼眶,一滴一滴落在了楚清溪的脸上。
好不容易遇到了良人,本以为从此能够隐姓埋名,与她双宿双飞,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想不到她逃婚的事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如今为了护她,楚清溪俨然旧伤复发,生死不明,朱纹、碧痕亦伤势颇重,难有再战之力,若是因她之故,伤了她们的性命,赵宁只觉得一颗心犹如千刀万剐一般,心痛的难以呼吸。
她温柔地抚上了楚清溪苍白的脸庞,痴痴地望着她苍白而美丽的容颜,她一遍遍仔细看着她的眉眼口鼻,似乎要将她牢牢刻画在心中。
这般生离死别的哀伤落在披甲人眼中,亦不禁有些恻然。他们家中亦有妻儿姊妹,所谓兔死狐悲,他们从眼前这个悲伤的难以自制的四公主身上,似乎看到了终有一天他的家人亦会这般心碎。
他们沉默地看着四公主与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无声的告别,心中都有些起了异样的情绪。如此绝美的两个女子,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让她们这般生死相依?当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个杀人如麻的白衣女子,居然长的这般好看,是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这等天仙化人般的女子,单凭掌中宝剑,就敢与他们这些征战多年的大老爷们生死相拼。
朱纹和碧痕已经相互搀扶着来到了楚清溪身边,亦呜咽哭成一团。赵宁哭了半晌,方自咬牙站起身来,谓徐焕之道:“徐总兵,你方才说过的话,可算数?”
徐焕之道:“殿下放心。末将这就令人让路,送这几位小姐离开。”,说着,他还令人牵来了一辆马车,含笑道:“殿下您看,如此可好?”
赵宁眼看朱纹和碧痕将楚清溪抬上了马车,禁不住又珠泪连连。她哽咽着对朱纹碧痕道:“你们好生照顾着她,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够见面,若是她醒了,就告诉她我死了罢。”
她站在马车下遥望楚清溪,又颤声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若是今生缘未尽,他日终有再见之时。”,说着她将马缰交在了朱纹手中,想了一想,又挥剑斩落自己的一缕秀发放入荷包之中,递给朱纹道:“她若是醒了,把这个给她。”,话音刚落,她一掌便拍打在马臀之上,叱道:“快走!”
骏马长嘶,奋蹄疾奔,朱纹和碧痕尚来不及与她道别,便被那马车带着一溜烟冲出城去。赵宁目送着马车离去,直到看不到蹄尘方自回过身来,望着徐焕之道:“本宫心愿已了,全凭徐总兵处置。”
徐焕之见她气质高贵,威仪甚重,虽是落难公主之身,却也丝毫不敢怠慢,闻言忙赔笑道:“殿下言重,末将实在担当不起。如今误会已经消除,想必殿下已经乏累,不如随末将回了总兵府,好生休养几日,末将再护送殿下进京可好?”
赵宁未置可否,闻言举步先行。徐焕之一边下令整肃军队,一边又遣人牵了一匹马来,笑道:“此去总兵府尚有些路程,还请殿下上马,养养力气。这一时之间,也实难再寻一辆马车,还望殿□□谅。”
楚清溪一去,赵宁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亦有些心理准备会遭受一些势利人的羞辱。可如今见徐焕之对她尚且恭谨,心中亦不由得宽了一些,当即点了点头,应道:“有劳费心。”,便自翻身上马,跟着徐焕之朝总兵府行去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朱纹碧痕驾着马车载着楚清溪冲出城去,她们本也身受重伤,只是凭着一口气,驾驭着马车横冲直撞来到了城外三里地,方自精疲力竭,一头栽倒在马车上,半天也动弹不得。
只是朱纹心智较为成熟,她身子虽然乏极,但心思依然还牵挂着车厢里的楚清溪。方才她伤重昏厥的模样可谓是将她们唬的魂飞魄散,按理讲以她当时的伤势,断不能再受颠簸劳碌,只是眼前这一线生机乃是赵宁挺身而出换来的,朱纹和碧痕断不敢多做逗留,以防徐焕之临时变卦。
朱纹稍稍缓过一口气,便踉跄着进入车厢查看楚清溪的伤势。只见她面若金纸,双眸紧闭,一双秀眉紧紧皱着,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俨然是为了转移昏迷中犹自带着的痛苦。
朱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的落下来,楚清溪之于她跟碧痕,俨然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当日她和碧痕承蒙收留,从任人欺凌的小乞女,摇身一变变成了身负武功衣食无忧的大姑娘,此恩此德,无疑是再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