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华一腔情热猛然被打断,忍不住一股邪气直冲脑门,那龙床外的宫婢见她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乍起胆子上前想看个究竟,却想不到尚未等她撩起帘子,迎接她的却是带着怒意的窝心一脚。
那宫婢猝不及防,一脚便被踢在了肩窝之上,猛地摔在了地上,却来不及验看自己身上的伤,连滚带爬匍匐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道:“婢子该死,陛下息怒。”
龙床上的帘子豁然撩起,李婉华带着一股欲求不满的恶气端坐在龙床沿上,恶狠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婢。
那宫婢已经唬得说不出其他话来,只知道一味地拼命趴在地上磕头求饶。李婉华的脸,冷得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她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宫婢,心中虽有些不忍,却又被一阵难以言说的不满压了下去。
那宫婢见女帝这副阴晴不定的神情,愈发是唬的走了真魂。幸亏此时鹿儿闻讯赶来,正赶到殿门外,却一眼看见一个小宫婢正从偏殿匆匆赶来,鹿儿停下了脚步,待得小宫婢赶到跟前急急忙忙跟她汇报了几句,方才打发走了小宫婢,拎起裙摆一步跨入了殿内。
鹿儿进得李婉华寝宫内殿,一看李婉华的神色,便知这主子俨然动了真怒。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这鹿儿虽然素日里深得李婉华宠信,却也不敢在这当口随便造次。
幸而方才偏殿来的小宫婢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想必冲着这个好消息自己应该不会受到池鱼之殃。鹿儿定了定神,姗姗行了几步,伸手在桌上倒了杯温茶送到了李婉华跟前,柔声道:“皇上醒了,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李婉华微微皱着眉头,却也伸手接过了茶碗。看着李婉华慢慢饮茶,脸上那股暴躁之气渐渐消散,鹿儿方才微微放宽了心,赶忙上前斥责跪在地上的宫婢道:“怎么伺候的?在宫中也算是老人了,怎么还这般毛手毛脚的!”
她这边佯装责骂,却偷眼瞥了一眼李婉华的脸色。只见女帝面泛□□,却是愁眉不展,一副被惊扰了好梦的扫兴意味,鹿儿便知她究竟是因何事大动干戈了。
只因为素日里的女帝,对待身边伺候的宫婢们,还是非常宽仁的。即便是打碎了碗碟,弄坏了书画,李婉华往往也只是一笑置之,断不会像今日这般勃然大怒,更别说是动手打人了。
想必是这女帝正值春宵好梦,却被这不长眼的婢子打断了罢。这女帝平日里就有些起床气,如今被吵了美梦,就算是再好脾性的人,也是会发火的了。
鹿儿一边观察李婉华的神色,一边佯装叱骂着跪地的宫婢,如今若没有人出面处置这件事,若是被当值殿侍记上一笔,这惊了驾的小宫婢想必是难活了。
是以鹿儿眼看李婉华脸色稍霁,赶忙踢了一脚跪地的宫婢,低声道:“还不快下去,杵在这里还等皇上罚你不是。”,那宫婢如蒙大敕,连忙在地上倒杵般磕了几个响头,方才一溜烟闪出殿外去了。
鹿儿看着她离去,又看李婉华手中端着茶盏,却又开始发呆,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柔声唤道:“皇上。”
李婉华豁然回神,愕然道:“几时了?”
鹿儿抿嘴笑道:“离早朝的时辰倒是还早。只是皇上既然醒了,是不是要去偏殿看看,方才有人通禀,楚姑娘已经醒了。”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李婉华一下子站起身来,大步就朝外走。她正要快步跟上,却又见她猛然刹住了步伐,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睡衣,猛地又回转过来,望着鹿儿道:“更衣。”
鹿儿抿嘴笑着击了三下掌,五六个手捧龙袍玉带的宫婢迤逦而来,李婉华在众人的服侍下如往常一般洗手净面,梳妆更衣,可不知怎地,她始终觉得今日穿的衣裳总归有些别扭。
穿上了龙袍,扶正了冠带,两名宫婢抬着一面青铜镜到她跟前,李婉华仔细端详着镜中的女子,只见其头戴九龙冠,身着金龙袍,腰缠白玉带,耳带八宝攒,好一个天潢贵胄美娇娥,威风凛凛的女皇帝。
可如今自己又不是去上朝,而是去探望大病初醒的楚清溪呀。李婉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身上这套衣裳这般别扭了。她二话不说,自己动手就开始摘冠除袍,口中道:“朕不穿这身衣裳。”
鹿儿此时亦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唤人取来了绛色云龙纹纱袍,又为她改梳了一个高髻,又戴上了金花冠插步摇,这一换装,一下子便将李婉华从一个威仪万千的女皇帝转眼打扮成了高贵典雅的西夏贵族女子。
李婉华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原地转了一圈,左顾右盼只觉得万无一失了,方自喜孜孜朝偏殿走去。
那些守在殿门口的侍卫们看到女帝打扮成这副模样,又急忙忙赶在早朝之前前来探望这偏殿里楚姑娘,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咋舌这女帝对这楚姑娘可真不可不谓上心。若不是眼前这皇帝是个女子,他们甚至都要怀疑这偏殿里的楚姑娘,即将要宠冠后宫了。
李婉华一步踏入偏殿后,她的一双眼就落在斜倚在珠帘玳瑁床的女子身上,再也挪不开了。她痴痴地看着那个梦中的人儿,那张谪仙般的面容依然有些苍白,锦被下的身子骨亦显得那么单薄,然而只要看到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李婉华便觉得即便是自己付出再多的在意,亦都是值得的。
第40章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楚清溪俨然亦看见了呆立在殿门口的李婉华。自她醒来,朱纹和碧痕便将女帝如何上心为她医治的经过细细与她讲了,是以楚清溪一眼看见了她,亦便主动展开了感激的笑容。
“你……醒了?”,李婉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嗯,醒了有些时候了。陛……影月,谢谢你。”,楚清溪的眼中星光熠熠,自从她知道自己是在李婉华的眼皮底下接受“金针十八法”的治疗后,她的心里对李婉华莫名多了一丝赧然。
除了赵宁,她的这具身子从未被任何人一览无遗过。若不是李婉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恐怕早已被楚清溪废去了一双招子。然如今,楚清溪知道李婉华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单只说了一声谢谢,却对过去的事情一字不提。
李婉华哪里知道她心中这么多想法,眼看楚清溪无恙,她便大喜过望,恨不得立马狠狠封赏宇文恭德一番。她知道宇文恭德医术好,却不知道原来这“金针十八法”竟有这等奇效。
她姗姗行至楚清溪的床前,看着她那张与自己梦中一模一样的脸,猛然想起了先前那一场巫山云雨的美梦。李婉华的脸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丝羞赧,她有些不安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貌似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柔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眼下身子感觉怎么样?宇文恭德说再过七日便为你打通任脉,所以这些天你得好生休养,七日后可又得受罪了。”
楚清溪含笑道:“多亏有你。不然以我这江湖草莽,又怎能劳动此等神医为我诊治。”
听她这般说来,李婉华只觉得心中甜丝丝的,不禁愈发有些含情脉脉起来:“只好能治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清溪听闻,心中猛然一怔。再看一眼面带羞赧柔情似水的李婉华,她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莫不是这女帝对我竟是有意?”
一念及此,她再看李婉华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愈发明朗了几分,这一惊之下,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谓朱纹、碧痕道:“咱们命不该绝,竟是遇到了影月这等大贵人,保不定是祖坟上正冒青烟呢。”
周围众人闻言,皆不约而同笑将起来,楚清溪就势便将李婉华脉脉含情的表白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而李婉华话一出口,心中便已后悔,她心中小鹿乱撞,生怕自己的这番心思被楚清溪轻易知晓,眼下见楚清溪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心中也暗呼“侥幸!”不已,连忙出言掩饰道:
“宇文恭德说了,若是你醒过来了,这些日子除了饮食上的补益,尚需要多加运动。你如今感觉怎么样?等用过早膳,可让她们陪着你去御花园逛逛,待朕……我下了朝,再来看你。”
楚清溪含笑点头道:“好的,影月只管去忙,如今我已无大碍,朱纹和碧痕会照顾我的。”
李婉华看她精神甚好,心知她所言不虚,当下亦放下了不少心,转头又吩咐偏殿服侍的宫婢道:“这殿里殿外的多注意这些,楚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照办,可是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