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道:“这也奇了怪了,往日里,那皇帝时不时地就朝咱们偏殿跑,如今天天看着她坐在龙辇上上下朝,却连声招呼都不打了,难道是咱们无心之中得罪她了?”
朱纹笑道:“咱们怎么可能得罪她了,每次她来,咱们可不都端茶倒水,笑脸相迎。除非……”,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正歪在贵妃榻上的楚清溪一眼,悄悄地努了努嘴。
碧痕探头一看,顿时心照不宣的了然:“唉,若是为了里头这个主儿,这女帝也当真有些不容易。”
她两人在一边嘀咕,却听楚清溪的声气在屋里响起:“你二人嘀嘀咕咕的,别以为我听不见。”,她二人相顾吐舌,只见楚清溪的身形姗姗行至她们跟前:“影月位居九重,自然有许多政事要忙,难不成还能像你们两个这般,每日里吃饱了无所事事,专门在背后嚼老婆舌头。”
朱纹和碧痕嘻嘻笑着,却也没有反驳,又听楚清溪道:“眼下咱们在此叨扰人家多日,如今伤势已然痊愈,也理应去找安泰了。你二人趁这几日功夫收拾收拾,待过几日遇到了影月,我便向她辞行。”
朱纹和碧痕齐声应是,自去收拾不提。楚清溪独自漫步庭间,思绪忍不住渐已飘远。时隔数月,不知安泰如今可好?昔日自己旧伤复发,力战不敌,安泰甘以一己之安危,换取了她们三人的平安和自由,此情此义,怎能教人轻易将她忘记?
如今自己伤势已经痊愈,一身武功也已恢复十之七八,而安泰她却不知身在何方。按照楚清溪的分析,徐焕之得了赵宁,定会将其送至京城邀功。而按照正常的脚程计算,如今想必亦早已到了京城,也不知那神宗皇帝赵仁会如何处置赵宁,一想到这里,楚清溪的心禁不住七上八下起来。
而先前李婉华时不时来偏殿探视自己,亦会聊起一些宋、辽国事,当时她告诉过自己,她已经下令西夏的探子时刻关注赵宁的下落,早些时日,的确也送回过一些消息,只是如今这李婉华似乎有心在回避自己,而关于赵宁的消息,也因为李婉华的回避,自然也传不到楚清溪耳里。
一想到这里,楚清溪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她猜测李婉华近些日子不来凤鸣宫偏殿,想必是当日自己回绝她的话伤到了自尊吧。楚清溪虽觉自己当日的言语已经相当之委婉,但也知道李婉华贵为一国之君,自然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自尊和敏感。
可是这件事上,自己除了能够委婉的拒绝,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一颗心就这么大,容下了赵宁,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楚清溪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暗道:“那些朝秦慕楚三心二意的人,倒也当真有着好本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够做到同时爱着几个人,若是如此,想必我也就不必这般烦恼了。”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碧痕大声与人争执的声音,不由得暗暗皱了皱眉,目光随之便朝门口望去。只见碧痕不知何时站在凤鸣宫偏殿的大门内侧,正与一个管事太监对峙。
只听那内侍提着雌雄难辨的公鸭嗓,正不依不饶地指着碧痕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咋这么没眼力见呢,你没见我正忙着吗,整天介要这要那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娘娘了?”
只听碧痕怒声道:“李姐姐说过,这屋里有什么需要,只管问你们要。李姐姐都这么说了,你凭什么不给?”
那内侍尖声笑道:“哎哟,还李姐姐呢,皇上是万金之躯,哪里还轮得到你这小丫头叫她姐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这么大面儿么?”
自古阉人自小在生理上受到迫害,又长期生活在深宫,耳濡目染皆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这时日一久,捧高踩低,攀贵欺贱的做派便深入了他们的骨髓,人人生就了一副势利眼。
这个与碧痕大起口角的内侍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他不过是这凤鸣宫掌殿太监来福的干儿子,本名贾三宝,原本只是在御茶坊里当个拎茶壶的差使,后来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巴结上了凤鸣宫偏殿的来福。
也算是他小子命好,这来福虽说是个阉人,骨子里那份传宗接代的念头却是根深蒂固,是以这贾三宝认了他当干爹,他也俨然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趁李婉华高兴的当头,趁机在凤鸣宫偏殿替他谋了个管事的职位,也省得在那御茶坊受那烟熏火燎的苦楚。
而这贾三宝从御茶坊到了凤鸣宫,顿时有了一种飞到枝头当凤凰的感觉,而仗着自己干爹来福儿的势,凤鸣宫中多数宫婢和太监,亦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这一下更教他自我膨胀起来,除了他干爹来福儿和凤鸣宫正殿里女帝的近身侍婢,对于其他人,他竟一个都不放在眼里。他相信凭着自己八面玲珑察言观色的本事,定能在这凤鸣宫中混出个名堂来。
楚清溪等人刚刚搬入凤鸣宫偏殿的时候,他眼看女帝对其格外上心,当下便留了个心眼,对着楚清溪、朱纹、碧痕三人,格外的恭敬体贴,特别是对朱纹碧痕二人,更是时不时地讨好奉承。那碧痕天真直爽,更是将他当做了好朋友,还时不时在楚清溪面前称赞于他。
可如今,他眼看凤鸣宫偏殿渐渐成了女帝避之不及的所在,对着碧痕、朱纹等人便渐渐不耐烦起来。自古被打入冷宫的女子,有几个能翻身的?更何况这姓楚的,还不是娘娘呢!如今皇帝择夫,却单单瞒着她们,可见在皇上心里,根本不愿意让她们参与自己的大婚喜事吧。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再对她们卑躬屈膝,笑脸相迎,对于失宠的宫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自生自灭,自求多福。是以今日碧痕打发他要几条打好的绳绦,便引出他这一顿抢白。
碧痕被他的一番话气的倒仰,忍不住大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她秀目圆瞪,握紧了拳头,若是这小太监还敢出言不逊,她保管打得他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贾三宝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碧痕,且不说你也是个丫鬟,今儿个就算是你家主子过来,咱家也是这几句话,又不是娘娘,摆什么谱呀。”,他突然有些邪邪地笑将起来:“我说碧痕啊,倒不如你求求我,咱家一高兴,指不定就答应你了。”
突然,碧痕甜甜地笑将起来,娇声道:“贾三宝,这凤鸣宫中,难道你做得了主?”
贾三宝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眼,忍不住挺了挺胸脯,大声道:“那是自然,只要你哄得咱家高兴,你要什么,咱家都能弄来给你。”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女声:“贾公公当真是好大的能耐,朕竟不知道这凤鸣宫里,几时轮到你做主了?”
第49章命运天注定半分不由人
贾三宝一听来人的声音,顿时唬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不敢抬头。片刻功夫,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明黄锻绣着江海云龙的朝靴,愈发教他唬的魂飞天外,汗洽股栗。
有资格使用明黄缎子的,除了李婉华和张太后,还能有谁?而张太后当然不可能来这凤鸣宫偏殿替人出头,亦不需要穿着朝靴,是以站在他跟前的这个人,自然便是凤鸣宫的主人,大夏朝的天子——李婉华。
李婉华冷冷地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贾三宝,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她知道这宫中不乏捧高踩低,三面两刀的行径,只是耳闻不如目睹,如今亲眼所见这般丑陋嘴脸,仍不禁教她有些反胃。
“这该死的奴才定然是以为自己如今足迹不到这偏殿,便想当然以为自己已将这偏殿中的人抛诸脑后了吧。”李婉华心中冷笑道:“常听说这些阉人素日里擅长揣摩人心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只是朕的心思若是能这般轻易被你们猜中,这大夏后宫,岂不是全是你们的天下了。”
她的目光从贾三宝身上转向了碧痕,却见这小丫头气鼓了脸,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碧痕,朕都在这儿了,自然会为你做主,你这凶巴巴的小模样儿,是不是也该收一收了?”
碧痕撅起了小嘴,带着委屈的声气道:“李姐姐,你这么久日子不来看我们,是不是把我们忘了?你看你宫里的这些太监,看着你不来我们这边,就赶上来欺负我们了。”
她正忙着向李婉华告状,却听身后楚清溪道:“碧痕,不可对影月无礼。”,只见楚清溪姗姗走出内殿,对着李婉华敛衽行礼道:“碧痕无状,还望影月莫要怪罪。”
李婉华一看到她,心中的那份激动简直教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她连忙伸手扶起楚清溪,勉强镇定道:“几日不见,清溪怎地生疏了起来。你身子初愈,还需清养为上,可免了这些虚礼才好。”,她仔细端详了番楚清溪的面色,满意地点了点头:“气色倒是比以往好了不少。”
楚清溪微笑道:“多亏了影月,要不是你让宇文太医为我治病,恐怕我也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若在平时,李婉华见到楚清溪这般感激于己,定然会满心欢喜,如饮蜜糖,可今日她前来凤鸣宫偏殿,却犹如心上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是以她勉强笑了笑,一手挽着楚清溪,径自朝内殿走去。
贾三宝一直战栗着等待着女帝的处置。眼看李婉华对着楚清溪一如既往温柔有加,他的一颗心便犹如沉入了万丈寒潭般,越来越冷。这一刻,他深深地后悔自己有眼无珠,可惜这世间却没有后悔药买,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依旧还是在御茶坊伺候的小太监,即便是每日对着火炉茶汤,至少还能平平安安,不是么。
正当他瑟瑟发抖,追悔莫及之时,只听头顶上轻飘飘传来一道旨意:“来人,将这不长眼的东西赶出去,朕不要再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