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楚清溪抽回剑尖之时,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一双环眼突灵灵瞪着天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想他吴大牛经营黑风寨多年,在此间黑白道上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如今一着不慎,无故惹了一个灾星,这才一个照面,就将黑风寨精英人马尽数斩杀,就连他自己,竟也在这女子手下走不过一招!
这一次下山,俨然将黑风寨的家底败的是干干净净。就在吴大牛临死的前一刻,他犹自想到山寨里剩下的老弱妇孺,还有那山间的晨曦晚风——男人都死了,他们怎么办?
可是这一切,显然他已经无能为力。楚清溪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在她的眼里,这些山贼草寇死有余辜,她越早将他们尽数打发,便能越早护送着赵宁和绮云回到中原——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还重要呢?是以当她仗剑迎上黑风寨众人之时,她丝毫就没有想过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赵宁看着眼前血腥而惨烈的一幕,不禁又回忆起昔日在倒马关前楚清溪带伤与徐焕之军队的那场恶战:“那一日楚清溪若是能有这等战力,也许一行四人尚能全身而退也不一定。只是时也命也,也许她们注定将遭受这场劫难,忍受这场别离吧。”,只是昔日那场恶战比现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次的惨烈,直教赵宁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丝不寒而栗的感觉,故而面对眼前的这一场屠杀,反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绮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残酷的杀戮,只唬的双腿发软,面色惨白。她愣愣地看着满地的尸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突然她猛然握住了自己的嘴,踉跄了几步,便“哇”地一声悉数吐了出来,赵宁连忙上前照顾,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绮云吐了个昏天地暗,犹自将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她未曾想到原来这个看似柔弱闺秀的楚姑娘,原来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公主她,怎么会喜欢这样凶残可怖的女人?!”
楚清溪收回了束腰软剑,顷刻间又恢复了先前弱柳如风的模样:“绮云还好吗?天色渐亮,我们在此已然耽搁了不少功夫,是时候也该上路了。”
绮云擦了擦唇角的残渍,强笑道:“我没事了,还请楚姑娘帮我一把,让我上马。”,她心里对楚清溪虽说有些畏惧,但又不能叫赵宁亲自伺候自己,是以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求助于楚清溪。
楚清溪不明就里,闻言姗姗行至她身边,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肘,一手又扶住了她的腰侧,低声道了一声“得罪。”,稍一使力,便将其托上了“追风”背上。就在她的手扶上绮云的腰际时,她分明感觉到绮云打了一个寒颤,她狐疑地看了绮云一眼,却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只好转头又将赵宁扶上了马背,自己方才腾身坐在了赵宁身后,示意着两马快步离开此地。
“楚姑娘,这些人的尸身放在那里,都没人收拾——”,绮云紧紧拉着缰绳,跟在楚清溪马后小心翼翼道。
楚清溪回头瞥了她一眼道:“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我们如今尚身处险境,自身尚且应顾不及,哪来这么多功夫替他们掩埋尸体。”,绮云心知她言之有理,可亦觉得她颇有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意味,当下亦有些不以为然,但碍于赵宁的面子,也并没有与之反驳,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再不肯多发一言。
三人跋山涉水,一路直往倒马关方向前进。越往前走,沿路的气氛便愈发紧张,甚至连一些小集镇上,都开始出现了一些关卡关哨,不断盘问比对着来往的百姓。
如此一来,楚清溪等人的出行愈发须得万分小心,然而绮云的大肚子和赵宁那张不能见人的脸,却给她们掩饰行藏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更何况还有两匹如此神骏的骏马,若只是“追风”倒也罢了,虽说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但当今世上要想寻出第二匹,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这“玉麒麟”天生独角,如此异于常马的尊容,却是令人过目不忘,更何况昔日龟兹国献马,楚清溪入选青狼卫的故事早已传遍了草原,故而若是被人看到了“玉麒麟”,难保不会让人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以楚清溪等人甚至都不敢投宿客栈,只好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这一日,三人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路,实在是人累马乏,于是便寻了一处近水源处,让人马暂时有个休整。自从那日楚清溪杀了黑风寨诸人之后,绮云对她总归有些畏惧,是以每次落脚歇息之时,她总是悄悄地躲在离楚清溪稍远一些的地方。这次数一多,自然被另外两个人看了出来。
楚清溪倒无所谓,反正昔日里她行走江湖,被人称呼做“玉罗刹”的时候,亦是令人闻风丧胆,后来自己开宗立派,建了小天岳和蔷薇门,更是高高在上,令行禁止,门下子弟见了她,无一不是恭恭敬敬,敬而远之,是以如今绮云怕她,她也不过只是一笑置之,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
“绮云,这些日子你怎么都避着清溪?”,赵宁趁着楚清溪不留意,悄悄问道。
绮云脸上浮起了一丝不自在,犹自嘴硬道:“没有呀,公主你多心了。”
赵宁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咱们自幼在一处,虽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难道这些时日不见,你反而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绮云闻言,只好期期艾艾承认了下来:“楚姑娘当日杀人如麻,实在令人有些害怕。”
“清溪她来自于江湖,自然与我们有些不同。”,赵宁柔声安慰道:“你忘了昔日在川蜀与那黄石麟之战,死伤之人岂不是比黑风寨更多上数千百倍。昔日楚歌等人夜探敌营,还不是从千军万马从杀将出来,那时候,也没见你害怕她们呀。”
绮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忍不住也笑将起来:“当时与楚——楚歌她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然是不害怕的。”,她原本也唤楚歌做“楚姑娘”,现如今这楚清溪也叫做楚姑娘,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好直呼楚歌其名,以示区分:“公主,你说这楚歌也姓楚,楚姑娘也姓楚,咱们还当真跟姓楚的有缘呀。”
赵宁闻言,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先前我倒也没想到,如今听你一说,还真是跟这姓楚的有缘。”,绮云轻笑道:“莫不是她们还沾着亲带着故,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呢!”
赵宁笑啐道:“哪里有这般巧事,竟由得你胡说八道。”,两个人似乎又相互逗趣,一时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公主,你说我们能顺利回到中原么?这些时日没回去,恐怕京城也该变了模样吧,我都有些想念烟雨楼的杏花糕了。”
赵宁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了正在饮马的楚清溪身上:“我们一定能够回去,只要有她在。”,她蒙在面纱下的脸庞似乎焕发出奇异的神采:“绮云,待回到了中原,我们不但要去烟雨楼吃你想吃的杏花糕,我们还要跟着她去江南,看看小桥流水桃红柳绿的景致,你说好不好?”
第70章情赠金牌令智闯虎牢关
话说赵宁和绮云正在一旁窃窃私语,楚清溪则在溪水边照料着“玉麒麟”和“追风”。三人二骑一路风尘,的确有些精疲力竭,故而停下来歇息片刻,也不由得觉得松泛了一些。
赵宁斜倚在绮云身上叹息道:“绮云,你说等我们到了江南,天天在那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也该有多么快活。”,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绮云的肚子:“这个小家伙,还不知是男生女呢。到时候我们不但要教他念书习字,还要教他十八般武艺,到时候练就文武双全一身本领,你也能舒心了。”
绮云感激地望着赵宁,吞吐道:“公主,你当真能接受这个孩子?”,她腹中的胎儿,乃是耶律花喇的骨肉,赵宁在辽邦受了这么多苦,始作俑者自然离不开耶律花喇,是以赵宁方才的话语,不由得教绮云又惊又喜:之前她并不指望赵宁能够善待她的孩儿,可万万没想到,赵宁竟然已在为她这尚未出生的孩儿谋划未来。
赵宁凝视着她巨大的肚子,怅然道:“他是你的骨肉,我怎会不接受他。他虽是契丹种,然若是与我们回到中原,又有谁能知道他的来历。”,她伸手握住了绮云枯瘦的手掌:“为了我,你当真是受了大罪!此去江南,咱们就此隐居,和清溪一起将你肚中孩儿抚养长大,你说可好?”
绮云感激万分,颤声道:“公主待我亲如姐妹,绮云肝脑涂地亦回报不了万分之一。若是公主不弃,绮云自当陪伴公主左右,一辈子伺候你。”
两人正说着动情,禁不住又哭又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就好比当日在宋国宫苑之时形影不离一般。突然,站在溪边饮马的楚清溪闭目侧耳,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未等赵宁二人开口询问,只见楚清溪脸色一变,身形一闪,已至二女身边:“有人来了!”
二马甚有灵性,早已随之来到人前,楚清溪先将绮云搀扶上马,而后又纵身跃上“玉麒麟”,伸手又将赵宁拉上了马背。此时远处黄土扬尘,俨然有数十骑飞驰而来,为首一员女将,身穿金甲银盔,身骑胭脂马,横架长柄烂银金托梨花刀,端得是一马当先,英姿飒爽。
楚清溪一见来人,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她?”,原来此女不是别个,正是萧太后之掌珠银川公主耶律绮罗!
就在楚清溪一愣神之际,耶律绮罗的胭脂马已然冲到了她们跟前。“公主小心!”,身后诸多随从的战马不及胭脂神骏,尚且落在几十丈之外,眼看耶律绮罗孤身冲到了萧太后降旨擒拿的反贼之前,禁不住肝胆俱裂,纷纷拉弓搭箭,若是楚清溪等人稍有异动,必将乱箭齐发,将其诛杀。
耶律绮罗一罢手,示意众随从稍安勿躁,在身后待命。她打马走到楚清溪跟前,目光从赵宁和绮云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了楚清溪身上,颤声道:“你是宋人?”
楚清溪傲然道:“是。”
耶律绮罗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你此番来辽,就是为了她们?”
楚清溪道:“是。”
耶律绮罗咬住了嘴唇:“她们……她们是你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