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穆是他三十多岁才有的儿子,有多宝贝自不用说。只是身边人都垮了,他不能倒。他联系了丧葬公司,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带着副很薄的天鹅绒长盒子,一边抬起他儿子变形的尸体,一边熟练地介绍流程:先送去殡仪馆,再火葬,骨灰盒可寄存,买好地后择日下葬,也可以领回家……
两个男人没能成功把孙穆抬起来,他们擦了把汗,看向他们。
麻烦搭把手吧?
搭把手?……怎么搭?
就这样,你抬脚,你抬另一只脚,咱俩托住他上半身。……这小伙子真壮实……来,一,二,三——
孙穆爸爸勉强出来的一个下午的冷静,在搬起孙穆一只脚的时候,轰然垮塌,屋里好像都回荡着那惊心动魄的声响。
一夜间白了头的父亲跌坐在地上。
我搬不动……我搬不动啊……
孙穆没有葬礼,只有入火化前亲友们对着遗体三鞠躬,目送着他被推进里面,等着领出一个骨灰盒。
最让霍杨心寒的,是叶朗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面都没有。
第61章倾覆六十一
开学以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四人宿舍经此大变,只剩了他和二炮两个人,和一对孤儿寡母似的。
整整一个月,叶朗没来上课。霍杨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不爽,抱着种不知是怎么回事的愤懑心情,跑到了学生处,严肃地举报了“叶朗同学天天逃课”的事实,自称是大义灭亲,并建议学生处老师务必要通知他家长,把人抓回来。
老师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非常惊讶,“什么,他不是休学了吗?”
看到霍杨的表情,老师显得更惊讶了,“院长因为他旷课的事情和他谈过话,他直接说退学。几个教授觉得可惜,联名报给校里,最后的解决方案是休学,无限期的,他随时可以再回来把书念完。你是他舍友。你不知道吗?”
“现在才知道。”霍杨从善如流地说完,很有礼貌地一点头,“回去我打那个龟孙,谢谢老师。”
老师目送着他离开,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点燃了一根校园谋杀案的导火索。
霍杨自是想杀人,也没处杀,打了两局农药,又深感队友可能都是信佛的,就他一人凶神似的到处乱砍。
他干脆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开书。如此坐了一会仍觉得不舒坦,就伸手撕了前面贴的计划表,连带着抽屉里那一沓空白的表,撕烂了扔进垃圾桶。
这半个学期,霍杨堂堂不缺课,心无旁骛地学习。文艺部换届选举,他成为了副部长之一,事情愈发繁忙,而他居然能学习杂事两兼顾,抽空还跑步。到了期中考试,拿了个出人意料的好成绩。
他爸开车路上想起了这档子事,立马打电话给了霍杨,听说了名次以后,还挺高兴。
他儿子静静等他发表完一篇成功学演讲,说道:“爸,我报名了支教项目,要去四川。四月底到七月,三个月。”
“什么?”他爸一愣,“你不上学了?”
“我们打算自学,考试周回来考试。有学长学姐带我们。”
“上学重要,你看你这次考得多好。”他爸皱着眉毛,拨转了方向盘,“放假再去。”
“放假我出去打工。我们学校前乐队主唱让我去他那里串个场子,按日结算。爸,支教那边我面试都过了。”
“先别管那个鬼支教。你打工干什么,家里养不了你了?”他爸有点憋火,但还是极力压了压,沉声道,“先好好上学,毕业你爱去哪去哪。”
副驾上霍杨妈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老霍……”
“爸,”霍杨平静地说,“我不喜欢学金融。”
“不喜欢——不喜欢?”霍杨他爸嘲弄地重复了一遍,突然一辆车从侧边插过来,一溜烟挤到了他前面。他猛踩了急刹车,随后后面响起一片鸣笛声,“……操,他妈的龟孙子!”
他按了免提,暴躁地把手机往自动挡旁边一扔,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边探头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火气很大地说道:“别管什么喜欢不喜欢,你爸当年在酒店里给人做维护,被机床割过几十次,我难道就喜欢?为了考注册证,东城区那个破图书馆大半夜失火,老子差一点就没跑出来,我喜欢么?霍杨,你也老大不小了,别那么天真,你先有能力有底气了再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现在和以前能一样么?要是我对工作没一点热情,还整天应酬谈业务每周工作八十个小时,喝酒喝得胃溃疡。你觉得这样就是对我好了?”霍杨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强硬了起来,来了个先斩后奏,“我就是通知你一声。志愿者项目包食宿,生活费我还有点,这三个月你就不用担心了。”
“反了你了!”他爸咆哮如雷。霍杨听见他妈拿起了手机,在听筒边快速说道:“你先不要说了,你爸爸开着车呢,等回家以后我们再——啊!!!”
这一声尖叫尖利得不似往常,霍杨心脏骤然紧缩,他还没等出声,就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什么东西狠狠撞击在一起的巨响,几乎撞破他的耳膜,让他肝胆俱裂。
“妈?妈!”霍杨顾不上走廊里其他人投来的诧异目光,狂奔向楼梯,差点撞飞别人,大吼道,“爸!爸在旁边吗?!你们在哪?说话!”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霍杨没听出来那是他爸还是他妈,“我在西……”
随后又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也是撞击,以及汽车吱吱嘎嘎地扭曲的声音,让人牙酸。
那边彻底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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