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我能有什么事。”他嘬了一口刚端上来的咖啡,“就是想见见你。”
“哦——”何曼曼拉长声音,一巴掌扇到他脑袋上,“你就为了这个叫我喝茶啊!老娘出门一趟很费力的!”
“真的,就想见见你。”
他低下头,斜眼瞥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曼姐,你说的那个本子我接了。”
“那不然呢,”何曼曼很是不屑,“你还有的挑啊?”
“没。”他笑笑。
算一算现在这个时候,他娘应该已经被移到普通病房了,爹应该也在卖房子筹钱了,他哪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也是,”何曼曼小心翼翼地喝着咖啡,不让它沾到嘴角,“到处碰壁的日子过腻了吧?没事儿,刚毕业的学生都这样,一个个心比天高,玻璃心多碎几次就变钛合金了。”
陈衍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他竟在何曼曼的语气里听出幸灾乐祸的讽刺。他心里有些异样,勉强点了点头:“是,以前都是我想得太简单。”
何曼曼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突然转变感到诧异。
“真这样就好,你也别耍花枪,老老实实写,别让老板发脾气,到时候我们俩都不好过。”
他乍一听到“老板”这两个字,心里一惊,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为了不让何曼曼察觉,他赶紧把手从桌面上挪下去,紧紧攥住衣角。
上辈子狄辉——曼姐的老板,曾经也是他的老板——给他留下的阴影仍盘桓在心底,像头巨兽,随时准备侵吞他的理智。
要不是那个人,他也不会被媒体造谣吸毒陪/睡,不会接不到本子,不会被放高利贷的人追着要钱,甚至不会失去他的母亲。
但是现在他需要钱,如今还不是报复的时候。他抿抿唇,努力压下心里的恶念,抬起头笑得毫无芥蒂:“我知道,曼姐,以后有什么活您多关照。”
他停了一会,又补充道:“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临走前他对何曼曼挥手道别。这就是他过去的人生的唯一余音了,他如今要同它说再见。
他转过街角,走进商场。左右两边的柜台奢华又闪亮,穿着入时的女人们拎着包来来往往。他什么也没买,完全忽视了偶尔投来的眼神,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他站在镜子前,注视着自己。
在学生时期他很为自己的脸骄傲,尤其是被长辈和老师褒奖的时候。这张脸为一个优秀的同龄人的名声增光添彩,让他与那些书呆子样貌迥异,似乎有云泥之别。
上辈子陈衍从不歧视任何人,他对所有人一样温柔,就算对方一无是处,他乐意去帮助一切遭受灾难和痛苦的人和动物。但对他自己,他认为只有这张脸是配得上他的。在学校里勉强能称得上“优秀”的人如果配上一张好看的脸,就会被无限追捧,甚至在年轻人中神化,此时家境、人品,都不过是容貌和成绩的附庸。
当然,他的家境和人品也一点不差,这为他带来了数不清的爱慕者和有些盲目的自信。
而现在这张脸会为他带来更多、更实用的东西。
他伸手小心地将额前的头发理齐,它们因为刚才和何曼曼的打闹变得散乱。接着他仔细整理了衣襟和领口,让自己看上去一尘不染。
他再从卫生间走出去时已经带上了从容自信的微笑,于是瞥向他的视线更加繁多和炽热。
富有而年轻的女人们像看猎物一样看着他。
——但是再过一小会儿,我的角色就截然不同了,在这个光亮如镜的迷宫里,猎物将重获新生。陈衍带着对自己的嘲讽这样想到。
他来到一家饭店,侍者将他迎进去,他多年来养成的姿态让他与这间高档餐厅融为一体。
菜单上的价格比方才他和何曼曼所在的咖啡厅高了许多倍,等待的人也从对方换成了自己。
齐安东见到陈衍的第一眼便觉得今晚的他与平时大不相同。陈衍身上漫不经心又高傲的气质消失不见了,变得严肃而正经。这让齐安东想笑,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谈吧?自己可能不经意间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他反思着自己。他今晚并没有非见陈衍不可的理由,也没有正经事要和他商量,但是依自己的性格,在交流中不自觉地泄露出“有事相商”的暗示以便引诱对方赴约的可能性也不低。
他坐到陈衍对面,说抱歉,来晚了,但他实际上并没有迟到。
陈衍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他迅速抬头看了齐安东一眼,又马上不好意思似的将眼神挪开。
这样的陈衍才和齐安东记忆里重叠起来。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陈衍的情形。那是在卢开霁的办公室,卢开霁是陈衍在电影学院读编剧时的导师,也是对齐安东有知遇之恩的大恩人。为了他带自己进入电影圈子的恩情,也为了不在圈内留下忘恩负义的名声,齐安东时常去卢开霁家里和学校拜访他。
临近寒假,齐安东因为准备去国外过春节提前来给卢开霁拜年。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贵重物品,带着助理和保安进了卢老的办公室,还没开始寒暄,就先看见了窗户边奋力擦玻璃的年轻人。
那人踩在脚凳上,踮起脚伸长手去擦最高的窗户,短外套已经提到腰间,灰色的毛衣和T恤也窜了起来,颇有层次感的衣物下露着一截白皙细嫩的腰,年轻的、未加锻炼的腰身在冬日阳光下反射出勾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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