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不会放弃这个项目的,毕竟资金都快到位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看了看陈衍,似乎在给他一个交代。
“你不做导演了,资金还能到位吗?”陈衍轻轻问。
不止他想问,所有人都想问,洪子珍的面子在这里面占了多大比重大家心知肚明。
他拿出一根烟点上,放在嘴里吸了两口:“大家放心,接棒的导演还在谈,我向大家保证,只会比我更优秀。”
可这不是优不优秀的问题。
沉闷的氛围丝毫没有缓解,陈衍也懒得探究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电影这方面,他在顺畅的坦途上走了太久,几乎都忘了现实的样子,今天忽然被打个措手不及。
洪子珍不做导演了,现在陈衍要考量的事情很多,在重重繁杂困难中,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齐安东。
“齐安东还演吗?”他问。
众所周知,称呼很能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当着同事的面他一向叫东哥,这么连名带姓的叫法让旁边坐的人也有点讶异。
“……不知道。”
这件事洪子珍今天本来是打算回避的,一天一个打击就够了,一股脑扔出来他们恐怕难以接受,人心涣散。
他也没想到陈衍会直接问出来,在他心里比起工作人员,陈衍之于这部电影的角色应该更接近制片人,应该是和他、和洪达一样,把《罪歌》当作荣辱与共的一项事业的。因此他应该千方百计安抚身边坐的人,而不是把一切摊得这么明白。
“我前几天跟东哥说过这事,他说再看。”洪子珍说,“我们会尽一切努力让他留下来。”
这话说得就落入下风了,已经把自己摆在一个需要去求、去争取的位置。
陈衍没说什么。
他们散会以后他直接给齐安东打了电话,问他是否还会继续留在剧组,齐安东语气敷衍,只说再考虑考虑。
“那好吧,如果你有档期,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现在形势不好,洪子珍一走,剧组像盘散沙。”他说。
“嗯。”那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陈衍想挂电话的时候,齐安东忽然说:“你没有别的事要和我说吗?”
“什么?”
“狄坤的事。”齐安东的语气变得冷硬。
陈衍仔细想了想,说:“我没有可说的。”
“你没有?”
齐安东似乎生气了,陈衍想,他们相处以来他一直在不断变得易怒,大喜大悲,情绪起伏频率颇高,这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完全不同。他记忆里齐安东最初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狄坤跟你走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你说你不会让我失望,结果呢?他还是个孩子!那些东西是他该看的吗?狄辉犯了多大错都不该他去面对!”
齐安东平复一下情绪,继续说:“让狄坤去作证是不是你的主意?你可真是聪明,偏偏这种时候长了脑子。”
“你去见过狄坤了吗?”陈衍打断他。
“没有。”
“你去见见他吧,他现在需要人陪。”
“你——”
陈衍不等他说话就挂断了。以前只有齐安东挂他的电话,现在却变成他挂齐安东的。
他没心情给齐安东解释,也没有意愿。如果齐安东直接问狄坤,狄坤会告诉他事实的,如果不问,也就算了。
生活不像小说,每个误会都能完美解决,一切线索都指向结局。很多时候到最后你也不知道你误会过谁、误解过哪些事、真相如何。不过就是凑凑合合,将就过了。
他和齐安东站在沟壑两侧,中间堆满谎言、欺瞒、巧合和错误,缝隙里的那点甜蜜和心意踪迹难寻,在无穷的绊脚石中,多出一颗也不会有人在乎。
他回到家里,枯坐了一下午,到晚上才觉得饥饿,打开冰箱却里面发现只剩下半盒牛奶。
自从狄坤不在,他过得就没那么讲究了。
真真是家徒四壁,形单影只。
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问妈妈最近怎样,陈克庄说情况不错,等再稳定一些就尝试和她解释你的事,言下之意目前你还是她心里一根刺,别给你找存在感了。
他很想和家人说说自己的事,但是这些讲不清楚道理也分不出对错的东西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说出口。父母不太知道娱乐圈,何况那边也一团乱麻,妈妈还等着照顾,他怎么能再给他父亲添一项困扰。
最后他只是说:“我一切都好,你们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