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输人就被教训得死去活来,鼻涕眼泪流一脸,从此以后惦记上倪正青。
要是普通人,一定会说你比他小这么多,输了也不冤,长大再报仇,可韩星是谁,韩星只说了四个字:你个孬种。
韩星还说过,打不过就坑死。
所以韩天纵每天跟着倪正青,琢磨要从哪儿下手坑死他。
倪正青每天都看到有个小鬼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可他懒得管,于是韩天纵安然无恙地跟了几天,终于发现倪正青打架的身手都是外面斗殴练出来的。
他是第一次见到倪正青这种人,打起架来不要命,好像打不赢这场就会死,必须拼上命来斗。
韩天纵一向把别人的命不当命,却很珍惜自己的命,他认为大家都是这样。他被倪正青吓着了,同时也受了他的吸引,认为那是视死如归,很有英雄气概。
他从偷偷跟变成光明正大地跟,缠着倪正青教他打架,跟他套近乎。
后来韩天纵发现这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有个上不得台面的爱好——他居然喜欢读书,看那些小说!
这太可怕了,小说啊!简直是腐蚀男人的硫酸,真男人从不看小说。他义正言辞地向倪正青表达了这个观点,倪正青却听不进去,也不思改过。
他能怎么办呢?他很绝望,决定把倪正青的打架技术套到手就离他远远的,别被他玷污。
他视书本为豺狼虎豹的样子让倪正青觉得很有趣,甚至抵消了这个小屁孩带来的厌烦,倪正青开始抓着他要求他看书,或者听自己讲故事。
韩天纵忍气吞声真坐下来听他讲的时候倪正青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说要讲书上的东西,其实要讲的都是自己编的故事。他想把它们写出来,也许有朝一日还能拍成电影。这是他的梦想,他从未对人说过。为了这个梦想他需要不断练习,他一直在自己写小说,甚至在脑海里幻想它们的画面。
韩天纵算是他的第一个听众,正红绝不会听他讲这些东西。因此即便韩天纵是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小孩子,他也感到有些怯场,有些羞涩。
“你快说啊!”韩天纵急了,他巴不得早结束早好。
“你急个屁!”倪正青恼羞成怒,揪着他的脸蛋扯面一样拉,韩天纵龇牙咧嘴。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我开始讲了。”
韩天纵点点头,如临大敌。倪正青却觉得他正襟危坐,很是认真。
他今天准备的是个很常规的武侠故事,他没想到韩天纵会听入迷,要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问他什么时候继续讲。
他问了倪正青很多问题。人是不是真的会飞上天?掉下悬崖的大侠死了吗?他的爱人为什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他从没听过这种事,既新鲜又痴迷。
倪正青顺理成章地把他发展成自己的固定听众,总在汗湿背心、闷热黏腻的下午给他讲各种故事听。
小孩没有戒心,也没有机心,人在面对小孩的时候总是没有防备。倪正青居然有一天鬼使神差地对韩天纵说:“我以后想当导演。”
他说出这句话就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屁孩说。
那一刻韩天纵对他而言再也不是一个普通孩子了,而是他的梦想在人间的第一个记录,只要见着他,他就会记得自己发过的宏愿。
韩天纵仔细问了什么是导演以及他为什么不去当导演以后,终于简单理解了一件事:当导演是需要摄像机的。
他又仔细询问了什么是摄像机,然后意识到他在他爹书房里见过这种东西。
他虽然年幼,却知道没做到的事别乱说,所以他先去他爹那里把东西偷出来交到倪正青手上了,才说这玩意儿他家有一个,平时没人用,借给倪正青。
他的原话是“送给你了”。倪正青呆若木鸡,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要,太贵了,你跟你爹妈说过没?
“说过,”韩天纵眼睛都不眨,“你不要啊,那就不送你,借给你吧。”
他们开始了一个滑稽而漫长的征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拿着个巨大的机子在街上走来走去。
韩天纵被他爹揍得皮开肉绽,他没跟倪正青说,挨完揍又转头从书房里搬走了一个三脚架——这也是倪正青告诉他的。
倪正青摸索着学习使用那个大东西,心花怒放,见到什么都要拍一拍。景色是有很多的,无论普通街道还是水色山光都值得入镜,拍之不尽。他拍厌了风景静物以后就忍不住要拍人,动物永远是电影的最大主题,学不会拍动物,怎么能算会摄影。
他开始拍街上的老狗,筒子楼的脏猫,巷子里的鹦鹉,就是没人给他拍。他请不起模特和演员,身边只有一个小孩。
算了,小孩也是很值得一拍的!他这么安慰自己,拿韩天纵当起了主题。
起初韩天纵很不习惯,总躲着镜头,后来他就麻木了,当摄像机不存在。
出于对韩天纵帮他借摄像机的感激,对解除韩天纵镜头恐惧症的希望,以及韩天纵对摄影表现出来的有限的兴趣,倪正青也开始教他拍东西。
他教完了就把摄像机放韩天纵手里,隔几天拿回来一看,勃然大怒。
“你不能光拍我,知不知道?没学会走就想跑了?你要多拍花花草草,建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