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伽罗说过了那段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摩纳都没有再出现在伽罗的面前。伽罗也就回到了以往那般独自练剑的日子。她日以继夜的习剑,感觉到体内的那道小小的气逐渐汇流,渐渐的形成江河。那些真气冲刷着她的经脉丹田,预想中的关卡竟是一点也没有出现,真气一旦汇集,就仿佛水到渠成那般,一一冲开关卡。
对于这种情况,伽罗虽然心生疑虑,但是对实力的渴望大过了探究的欲望,伽罗只能发奋勤练,期望着有一日能破除这岛上的结界,恢复法力,返回去寻找云音。她这般的心思也不知昀曦是否知晓,但昀曦似乎并不以为意。这样的不以为意在伽罗看来,是昀曦对于她自身实力的自信,这般自信放在伽罗身上,自然就是藐视了。伽罗于是越加的勤奋起来。
直到有一天,摩纳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还是之前的样子,展露着他古铜色的肌肤,拉开大大笑容,啪的一声就落到伽罗面前。他伸手过去抓住伽罗的手,伽罗心念一动,剑意随心,一道剑气激出,朝摩纳袭来。摩纳哇哇大叫,侧身闪过,他看着伽罗目光闪亮,心念一动,揉身而上,大笑着就朝伽罗袭去。
伽罗高呼一声来得好,将剑舞成一团,手腕一折,就朝摩纳刺去。摩纳是龙族,自然是肉身强横,行动打斗也与伽罗遇到的人类有所不同。摩纳不用兵刃,只靠肉身,一些攻击甚至可以全凭肉体抗下,他将拳头舞得虎虎生风,间或手臂一折,便成了龙爪,龙爪挥动间,风刃即出,伽罗要花费许多的功夫躲过。
但伽罗的双眼却是越发的明亮起来,自身仿佛越加的明透,她无法变身,自然无法像摩纳那般战斗,仅仅是靠着半夏予她的那个玉简拼斗。在初始时的生涩过后,那些生硬的剑招逐渐被打破又被糅合,融会贯通。伽罗只觉得经脉之中一股清凉之气自丹田而起,随着她的腾挪之间,贯通全身上下,无处不舒畅。她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张开双手,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样的感觉之中。
她手一放开,摩纳便已察觉,立刻跳出圈外,眯着眼睛看着伽罗无所察觉的渐渐升空而起。湛卢环绕在她的身边,如同护卫一般。摩纳转了转手腕,他的手上有一道剑伤,是伽罗一剑袭来,他仓促之间幻化成龙皮硬抗过的。但是他却没有想到,那剑竟然能破开他皮肉,给他造成了伤害。他叉着腰,眯着眼看着浮上半空中的伽罗,轻轻的笑了起来:“有意思!”
待到伽罗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已然突破,可以凌空而度。这样的感受和此前完全不同,她之前因了龙族的身份,升空全凭本能,就算是化作人形,也是一样。而现在却是依着修为,她能感觉到风在她的脚下如何托起她的身子,她将手一招,湛卢轻轻一颤,放大许多,托起了她的身子。她好奇的驱使湛卢,湛卢与她本就一体同心,使唤之间随心而动。她顿时开心起来,驾湛卢凌空冲去,只听砰的一声响,伽罗连同湛卢一起被反弹落下沙滩上。
摩纳啊哟一声,急忙跑了过来,拉起伽罗,连声问道:“你没事吧?”
伽罗揉揉自己的脑门,怒视着半空中那层半透明的屏障,恨恨回道:“无事。”
摩纳伸手给伽罗揉着脑门,眼光却看着一旁的湛卢,眼里充满了好奇,说道:“这是人类修士的戏法?”
伽罗唔了一声,只听摩纳继续笑道:“人类真是有意思,招式也很有意思。”伽罗回转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摩纳,问道:“外面还有更意思的事情,不如……我们偷溜出去玩?”
摩纳双眼发光,又立刻笑道:“你想诓骗我带你出岛吧?”
“是又如何?”伽罗撇撇嘴,回道:“我也不算是诓骗你,外面好玩的事物是挺多的。”她见摩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暗自好笑,又从记忆中挑挑选选了几个有意思的事物一一说了,这才慢悠悠的道:“要不这般,你自己出去玩耍,不带我就是。”
摩纳思索片刻,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凑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出去报信,你说动了我,我也要让你看些东西,看过以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出去。”
伽罗一挑眉,立时便答应了下来。
摩纳带伽罗去的地方,自然也在这龙岛之上,是远离扶桑宫的所在。扶桑宫距离海很近,平时并没有感觉,直到摩纳带着伽罗深入岛内,她这才发现,扶桑宫的位置很高,远远的望去,扶桑在视野的上方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裹烘托着,倒真有几分传说中日出处的模样。
只是传说中并没有提及扶桑树下的场景,伽罗自然也没有想到,在这扶桑之下,层层叠叠堆积着的,全是尸骨。
巨龙的碎骨蜿蜒挺立,夹杂了许许多多的尸体,有一些伽罗认识,然而大多数,伽罗都难以辨识,里面究竟是什么。伽罗皱着眉头看着摩纳,摩纳察觉到伽罗的视线,扭过头来,看了眼伽罗,伸出手来,就要揉伽罗的头发,伽罗侧身避开。摩纳缩回手,朝着伽罗咧嘴一笑说道:“感觉不好么?也难怪,你在人类的地方长大。这里是食场,垃圾是多了些。”
食场……伽罗默默的咀嚼这词语的意思,见摩纳抬步往前,于是也急忙跟了上去。摩纳带着她左弯右拐,深入到了一个长长的山洞里。洞里没有光线,不过对于两个龙族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伽罗轻轻的抽了下鼻子,洞里盘绕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她侧目看了眼摩纳,见他并无异状,于是悄悄的握了握剑柄,跟了下去。两人一路往前,突然间摩纳半蹲着身子,躲在石缝间,又朝伽罗招了招手,伽罗于是也学着摩纳的样子,悄悄的走了过去。
摩纳选的地方,视野相当好,就着这一丝缝隙,洞内的情况都收入伽罗的眼中。洞中盘绕着一头身形修长的黑龙,那一身鳞甲黑得发亮,黑龙的双眼阖上,十分悠然自得的模样。在它的身前,则是一头低低哀鸣的四足妖兽。妖兽身上盘绕着大大小小的植物,植物的根须都深深的扎入了妖兽的体内,根茎的这头连接在妖兽身上,另一头却在黑龙的体内,那巨大血红的根须有如呼吸一般上下起伏。
伽罗嗅到熟悉的味道,那是此前在小秘境时,与她战斗的根茎的味道。她不禁轻微的移动了下身子。那根茎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微微的一颤,黑龙被这举动惊扰,睁开了眼睛,它懒洋洋的晃动了下头颅,根茎便又重新乖乖的伏下不动了。
伽罗眼睁睁的看着那根茎将那妖兽洗得只剩皮骨,摩纳这才朝伽罗悄悄的打了个招呼,两人又顺着来路,默默的往回走去。这一路两人皆是无话,路过食场时,伽罗扫了眼那些杂乱尸骨,重又扭过头去了,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过了许久,她才问道:“你也……是这么吃的么?”
摩纳转身,摇了摇头,笑答:“昀曦族长不答应,她说我起码得过了五百岁才行。这是吃它们,也是吃它们的修行。我龙族一直以来立于妖族之顶端,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吃。”他说着,看了眼满地的骨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是,偶尔我也觉得,他们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捡起一块骨头,递到伽罗的眼前,说道:“吃了它们,就有它们的修为,你不必像人类一般去体会感悟天地规则。我们天生就是这天地的一份子,受尽了这天地的宠爱,这样的修行方式不是比人类好得多吗?”他目光诚恳的看着伽罗:“虽然我并不知晓为何族长不愿意让你知晓,我们本就是野兽,你还想要回到人类中去么?”
伽罗沉默的接过摩纳递过来的骨片,那骨片的边缘十分锋利,常人碰上一碰,就怕是要流下血来。可是这样锋利的骨片,却无法在她的身上,也无法在摩纳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痕。
因为他们本就是野兽,立于这天地洪荒间最强的野兽。
☆、45
寒来暑往,又是一方秋冬季,徐州虽然位于九州的南方,却也难免沾染上了秋天的寒意。经了霜冻的树叶艳红如血,枝叶铺展开来,夹杂了金色的梧桐,浅色的银杏。在这城市间,映衬着浅绛色的砖瓦,整个城市都仿佛被抹上一成奢华的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