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傲气十足的站在马戛尔尼旁边,同稳重的勋爵相比,他比较年轻,更易冲动,但胜在头脑灵活,是医学、法律的双博士。在他的侧后方,站着使团医生,令人尊敬的吉兰大夫,他曾在印度待过几年,拥有比较丰富的诊疗经验,此外还略通印度语。在这群绅士的后面,站着使团的两大翻译,李神父与亚伯先生。李神父是乔居海外的中国人第二代,从小在西化的环境里长大,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文和英语,半句中文也不会,完全看不出他的原国籍。亚伯先生则是马戛尔尼在印度出使时的助手,西班牙语不错,中文只是半通。这两个人合作的时候,必须由亚伯先生把中文翻译成西班牙语,再由李神父把西班牙语翻译成英语,马戛尔尼他们才能听懂。使团中年龄最小的是乔治的儿子小斯当东,大概是因为年纪小学习能力强的缘故,小斯当东很快就学会了几句中文,大抵也就是“你好!”“漂亮!”之类。此刻小斯当东因为晕船不太舒服,还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大觉。
码头上来了一拨杂毛!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天津。不出半天的功夫,码头就挤满了人,远远望去,尽是青色的头皮在耸动,但就是没有乔治他们满心期盼的东方美女。英国使团已抵达白河口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直隶总督的府中,忙整了整衣冠,带了一大堆生活必需品,坐着轿子而来。直隶总督的轿子在进入码头的时候,被人群阻滞,为了不妨碍差使,便唤了两名差役扬鞭开道,一时间,人群踩踏有之,跌下水有之,场面极为混乱。
马戛尔尼微微皱眉,这位清朝官员的行为未免也太粗鲁了吧!不过,对方可是自己踏上清国土地遇到的第一个官员,必要的场面话还是要说说的。于是,马戛尔尼在直隶总督下轿之后,微笑打招呼道:“尊敬的官员您好,我是受日不落帝国国王乔治三世之托友好出使贵国的马戛尔尼勋爵。”李神父连忙把这一长串话咕噜给亚伯先生听,亚伯先生不懂英国的勋爵相当于清朝的什么官职,就憋出了两个生硬的中文字:“你好。”直隶总督一愣,这什么态度啊这么牛逼!不过想到乾隆接连下旨要给这伙杂毛开开眼,于是也摆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样,打着官腔道:“呃——咳!吾乃XX公之嫡子XXXX,祖上随太祖皇帝驰马江山,故得蒙圣恩抬入镶黄旗XX氏,乾隆XX年中进士,XX年中举人,XX年外选为官,XX年又XX年放直隶总督,官拜从一品,钦赐黄马褂!”对方这一长串的自我介绍把亚伯先生听的晕乎乎的,说实话,他压根就没听懂!不过看对方面含微笑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什么难听话,于是也依样画葫芦翻译了个:“你也好。”双方在这种鸡同鸭讲的境况下完成了互相介绍,总督大人就开始滔滔不绝的向英国人宣传皇帝大人是如何的皇恩浩荡了。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物资被络绎不绝的搬进船舱,马戛尔尼开始改变对这位总督大人的恶劣印象了,对方的热情还给他一个错觉,那就是清国皇帝对英国使团的到来,是十分以及极其欢迎的,他们将会得到像在印度时一样的尊重,这次的任务必将圆满达成。
告别了有点罗嗦的总督大人,使团继续往天津进发。这回接待他们的是两个年轻的官员,一个满人,一个汉人。沿途那些简陋的民居粉碎了英国人的想象,何况他们连一个象样的女人都见不着!有些渔家姑娘倒是不介意被英国佬火辣辣的眼神盯着瞧的,但她们的脸上过早的刻上了生活的艰辛,长相既不柔美,身材也不迷人。绅士们立即感到厌倦了,但又无法停止这种幼稚的行为。所幸这回负责接待的两位官员,都属于性格比较活泼的类型。他们认为有必要让这伙杂毛感到宾至如归,于是自掏腰包招来了一群官伎上船唱歌跳舞。英国人沉浸在美妙的轻歌曼舞之中。四十岁的吉兰大夫看的眼睛都直了,大张着嘴巴毫无形象的盯着一位年轻姑娘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看,乔治斯当东虽然刻意克制,但那潮红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最有意思的是亚伯先生,他尝试着用一种自以为很潇洒的姿态跟姑娘们调情,结果姑娘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个个望着他发笑。李神父是整个宴席上最正经的人了,他一直微闭着双目叽里咕噜的念着圣经。马戛尔尼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他本想趁着气氛大好,跟两位官员多套几句话,无奈两个翻译一个比一个不像话,除了只能在心里暗骂几句“废物”之外,也只好傻兮兮的一路赔笑。好在这种氛围下,也不需要他们作什么精神上的深层次沟通,反正大家一起看姑娘跳舞就是了。
宴会结束时,发生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英国小伙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姑娘要留下来过夜,一个个摩拳擦掌,亚伯先生更是一早站在他看中的姑娘旁边,唯恐别人抢走他的女神。事实上,两位官员也有这个意思,但无奈人姑娘不肯啊。一个女孩义正辞严的说:“大人若非要强留我们,姐妹们只能以死明志了!我们虽则出身低贱,但还不至于委身杂毛!”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姑娘说的对呀,你说万一这些姑娘将来要生出个小杂毛,小杂毛长大了再成亲生孩子,生一大堆的杂毛,是掐死他啊,还是掐死他啊?两人一合计,觉得这事不能这么干!于是顶着一伙单身男人欲|求不满的眼神,带着姑娘们下船了!
英国人哪知道这里头的波折,还以为东方人嘛,会害羞的嘛!于是兴致勃勃的等啊等,等啊等,两位讨人喜欢的官员来了走,走了又来,等的船队都要起程继续往北京了,还不见那队姑娘的踪影,英国人这才发觉自己被无情的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男儿膝下有黄金!说不跪就不跪!
正在英国绅士通过自己的眼睛细致的观察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在心里一点一点粉碎“中国神话”的时候。古老东方的官员们,也在通过沿途官员的事无遗漏的奏折,观察着这些番邦来的陌生家伙们。与后世的崇洋媚外不同,此时的清廷认为自己是天朝上邦,除了自身以外,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是落后的生番,清廷有责任也有义务去教化他们向善。“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的道理,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相当的明白。当英国使船在通州停留进行补给时,当地的官员抓住了一个私底下替英国佬做翻译的老百姓,经过连夜审讯,发现这个人曾在广州一带住过,父亲就曾从事过类似事业。这个人被打上叛国贼的烙印,案子也迅速发酵成了大案要案,用八百里快骑上报给正在避暑山庄的乾隆皇帝。皇帝的指示也来的特别快,只有“严查”两个字。最后,这个民间翻译被全家抄斩,当地官员唯恐不及,又抓出了十几个“疑似会番语、有通敌嫌疑”的人,同样处以全家抄斩的酷刑,搅的人心惶惶。本来很喜欢看个热闹的老百姓,如今见到英国人的船,都要绕道走;当英国人主动上前搭话时,立刻掉头就跑,似乎被英国人看一眼都会丢脑袋。
清廷的小动作是瞒着英国使团进行的,但老百姓如此显著的变化,马戛尔尼等人又怎会看不出来?但他最烦心的还不是清廷禁止老百姓私下与使团往来,而是负责接待的官员公然以“保护使团安全”为由,在使船四周驻派军队,对他们实施事实上的软禁!除了皇帝大人指定的几个官员及他们的随从外,他们见不到其他身居要职的官员!如此一来,与清廷官员套关系,建立利益共盟的设想就无法实现。在这些彬彬有礼的面孔背后,马戛尔尼无法探听出皇帝的真实想法,这使他感到焦虑。
这天晚上,照例酷热非常。使船的四周布满手执鸟统的士兵,船上又闷又热,连最注重自己形象的乔治斯当东先生,也脱去了外套,解开衬衫领子的三粒纽扣,将袖子卷起来,满脑门的油汗。高温使人情绪不稳定。吉兰大夫尝试用酒精擦拭使团成员的太阳穴,帮助他们降温。但基于这次出使携带的药品不多,马戛尔尼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些酒精节省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各位先生,”马戛尔尼一边擦汗一边说,“这几天,大家闲着没事就聚在窗边看姑娘,衣装也毫不整洁,似乎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消磨了大家的斗志?”满意的看着几位使团成员脸上都露出了羞惭之色,马戛尔尼正色道:“绅士们,千万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除了要与清国达成贸易意向之外,我们还肩负着探听这个国家真正实力的艰巨使命!”
马戛尔尼刚一说完,乔治立刻接茬道:“通过这些天的打探,我认为清国的官员粗鲁、野蛮、j□j。之前在广州十三行做生意的商人们都说,清国官员向他们征收杂如牛毛的税,而这些税本来并不在大清律法之中,而且,作为合法的商人,他们的人身安全及尊严在清国完全受到了漠视,清国竟规定他们无事不许走出自己的房间,还不准携带家眷,只能同十三行接触做生意。而清廷对十三行完全采取放任态度,十三行可以无视商品的市场价值,想定什么价格就定什么价格!这完全不合理!还有,你们发现没有。这里的老百姓动不动就给官员下跪,下属与上级说话的时候,也都是跪着的!”
吉兰大夫点了点头:“我觉得,鞑靼人与汉人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谐。”
“绅士们,这世上没有天堂,也没有乐园。还记得我们的行动方针吗?我必须想尽方法与他们的高官靠拢,取得他们在经商这件事上明确的肯定态度。”
马戛尔尼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的看了李神父一眼。前些日子义务帮他们当翻译的小伙子告诉了他们不少朝廷的秩闻趣事,看来,清廷人对相同肤色的人戒备心不会那么重,李神父虽然整个人都西化了,但东方人的长相仍在,若是他愿意的话……乔治的想法显然与马戛尔尼一样。在使团两位领头人物的注视下,李神父头一回激动了,他霍然起立,紫涨着脸皮说了一长串西班牙文,随即气呼呼的坐下。亚伯先生痛苦的听了半天,苦笑着用一口印尼味极重的英语翻译道:“李神父刚刚说,他死也不要混到那群野蛮人中间。”
沉默。十几个月的相处下来,马戛尔尼也熟知李神父的脾性,他完全可以用英语将自己的意愿完整的表达出来,之所以使用西班牙语,除了情绪过于激动之外,更表达了他的一种决心。
看来,这个计划也要搁置了吗?……
与英国使团的焦炽相比,清廷的行政中枢——军机处同样如临大敌。
皇帝大人对英国人的态度是相当明确的,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家伙,就是为他的八十整寿增添一道风景,用来向其他小国的使臣炫耀:看看,咱大清恩威远播,连距离这么远的洋人都坐着船颠颠儿的赶过来祝寿了!至于其他的完全可以自动忽略。因此,军机处一向准确的贯彻了皇帝的这一精神:对英国人,那是礼貌备至的监视着,嘘寒问暖的防备着。
这种脆弱的平衡,因为英国人屡屡过界的举动而打破了。
某天上午,八十九岁的礼部尚书拄着拐杖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那帮杂毛不肯行三跪九叩之礼!
内务府总管大臣和珅一口大红袍无情的喷了礼部尚书一身,无视礼部尚书一堆夹杂着之乎者也的教训,他推开窗户朝对面门窗紧闭的房间吼了一嗓子:“董诰你活儿来了!!!”对面董诰门也不开就吼了回去:“老子上个月才调了吏部,忙着呐!找王杰去!!!”便听王杰那屋门咣当一声甩开,王杰背着手站天井里,皮笑肉不笑的道:“和大人找我何事?”和珅一见到王杰那笑容就头皮发麻,他冷着一张脸道:“刚礼部尚书不说了么,英吉利人不肯行三跪九叩之礼,你拟个折子跟皇上上报一下呗。”王杰笑的愈发阴冷了:“拟折子的话,不有专门的人吗?找我何干?”说完转身回屋了,关门,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
谁他娘会在皇帝大寿之前触这个霉头啊?……和珅不禁冷冷的看了一眼礼部尚书,他平时怎么就没看出这老头对自己有那么大的仇怨呢?
其实他完全误会这个可怜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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