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住去哪里,公司一搬再搬又在哪里。上高中时,才刚刚有了这处宅子。离家又是七年过去,整个大宅落得清清冷冷。
三个月里唯一一次电话,记不得哪天,工作日下午五点多打来。
樊云在格子间里,压着声音应付着,被父亲问到什么人生大事。并不算安静,对面位子几个同事在高谈阔论。樊云扫屏幕上的时钟,讲够十分钟,说就这样吧,在办公室。易近山似没有听清,说是啊我在办公室呢,旁边没人。樊云苦笑,我说我在上班。
樊云早已习惯了在这份所谓亲情里,像周报月报KPI一样装模作样的汇报。早已习惯了不对这份亲情抱有期望,相应的也不再倾注感情。
可以做得不必这样敷衍。樊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
易非的房间紧挨着樊云。两个人站在门廊里,樊云脸上已恢复平静。叫阿姨铺床的功夫,易非连打了三个呵欠。
易非无话找话道,“时间这么赶,你的事情安排好了?”
“嗯……没什么要安排。请了三个月假。”
易非不置可否,“爸爸情况不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樊云微微蹙眉,“都麻烦你了。”
樊云没有态度的态度。易非看不透她如何打算,也无法判断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份打算,一如从前。不由觉得厌烦。
话说出口,易非脸上露出不满。樊云发觉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那是因为易非对自己也一样见外,电话里都是例行公事一样的冷气。两人一打照面相互的姿态都设定好了,樊云只能由着她的设定。
等阿姨出来,易非便要进房间,“明天你可以睡晚一点。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易非……”樊云忽然叫住她。叫住了又陷入语塞。
易非望着她。
樊云吞吞吐吐,
“晏君是我一朋友,人生地不熟的,还请你安排……干净点的事情。”
一下就清醒了,好像被劈头甩了一记耳光。易非转回头来,挑眉盯着樊云,似笑非笑。
“‘朋友’?”
“朋友的朋友。”樊云靠着门框,清楚了自己不该在错误的时机讲话。
易非只是笑着,看这个妹妹拙劣的解释。刚消化了家里这么多事,她还顾得上朋友的朋友。
“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明天我和她见面谈。但想必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比你更要清楚。”
樊云耸肩,做了个让步的姿势。易非华丽转身,却还算温柔地把门闭上。
深色壁纸和更深的红木包边、褐色地毯,卷成隧道、漩涡。壁灯黯淡的光像要被黑暗吞噬。
樊云抿紧的唇缓缓松开,叹出一口气。
☆、归梦湖边
记得起初院子池塘里有荷花。大约实在屋子里没有主人,请来收拾的人工自然而然也缩减,池塘里似乎是清理了,一片静水铺着粼粼的日光。
窗户大开着,窗纱被风鼓起又落下。光亮像海浪一样在地板上拖动,时涨时消。
易非可能是生气了,像忘了自己已经回来。但又犯不着因为一句话,气到刻意晾着自己。大约只不过如同这几年,即便节日,相互没有多余的联络。
日子是过得漫长,但回想起来却好像被跳过的书页,短暂而模糊,覆上一层落寞色调。
同父异母的姐妹,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模式相处呢?
樊云发现心里竟没有一个正常的模板。
在空荡荡的宅子里待足三天。除去吃饭就是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屏幕发呆,忽然弹出一个会议提醒。完成一半的PPT还在硬盘里躺着。
邮箱一会儿功夫就被各种抄送刷屏,还接了几个电话询问详细事宜。走得很急。但要不了太久就会交接清楚。
倒是晏君知会工作已经和易非谈妥,表示感谢。
樊云有一种忽然从生活里抽出去的虚幻感。
但又不止如此。这很可能是一个不由她控制的漫长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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