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掀了一线的眼,微微碧色的眼瞳近乎无神,把秦九看得抓心挠肺。
“等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话没说完,谢归径直闭眼。秦九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手颤巍巍探过去,才发觉他竟是累得睡着了。
秦九气得想挥一巴掌过去,恼了半天,反手抽在自己脸上。
“倒霉催的,小爷就是栽你手上了……”
——
出了正月,盛江流的案子尘埃落定。
新帝旨意在前,有谢相一手督办,底下人更不敢懈怠,遂把盛家的事情翻个底朝天,连之前已经处决的盛十郎也并在一起,将盛江流骂得一无是处。
不过,盛江流是两朝元老,朝廷元气大伤也禁不起折腾,此人杀不得,只能选个合适的地方晾着。
盛江流便在一无是处中被外放到燕地做了个小县令。
现在的朔方郡守是谢归新提起来的寒族子弟,亦出身南山书院,对谢相感恩不已,有他压着,再加上凤璋的有意安排,盛江流在幽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们眼底。
外放的官吏没有皇帝准许,不得擅自回京。
盛家人几乎是抱着给盛江流送终的心思,送走了盛江流的车骑。
随即便是盛家其余人的调动,也得费不少神。
二月底,春日嫩芽初露。
朝议结束后,谢归照例跟去了朝露宫。
这里已经按凤璋的喜好重新布置,更加亮堂。谢归却觉得亮得刺眼,与凤璋说话时,也常常低垂视线,没有直视他。
“之前你让天仪社在郡县养的小吏们,已经都看过了,合适的都调了职,可京中还是缺人。所以,礼部的春试,我想提前办了,再在夏季另办一场。你看如何?”
谢归抬眼,觉得凤璋龙袍上的龙纹有些刺目,便以衣袖轻揉眼睛,低声道:“时候不错,可也得提防两家捣乱。不如仿效书院雅集,召集天下名士,在上巳时候汇聚京城,在宫中开一场雅筵。这样对陛下也有好处。”
凤璋会意,眼神一亮,颔首:“在理。雅集过后,便在京城筹个书院,亦效仿南山书院之制。我瞧前朝留下的那块地方不错,可以用起来……”
谢归恍惚地听着,等到回过神来,凤璋已经说完了,就等他的意见。
“陛下的法子甚好……”
谢归说了好一阵子,凤璋的脸色却越来越古怪。
“念之,你方才可在听?”凤璋担忧地看着他,“京中兴办书院之事已经说完,我方才在与你说谢棠的婚事,你……是否身子不适?”
谢归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轻咳两声:“只是觉得要补充一些……棠棠的婚事有父亲做主,应该不用担心。”
凤璋好笑道:“谢家与你平辈的子弟中,唯有一个谢棠算是不错。我瞧着你父亲太谨慎,把她配低了,怕委屈了她。她是个聪慧女子,不会借谢家的势得寸进尺。你找个机会去知会一声,但凡有青年才俊,只管与我说。”
谢棠的婚事也提到台面上来,谢雍在几家落魄士族中摇摆不定,选的人一个比一个让凤璋看不过去,这才特意与谢归说了。
谢归方才一直在纠结如何对凤璋开口,话题都岔到了这里,他不好再说回来。
两人又谈了一阵子,凤璋道:“如若这样定了,上巳之后,那场筵席你势必到场,这样我也好帮你坐稳这个相位。父皇去后,京中太冷清了,也只有借这个名头,御史才不会上折子骂我。”
谢归颔首,表示领命,便匆匆往外走。
“念之。”
凤璋觉得他身影有古怪,谢归回头,略显不解。
凤璋一怔,随即对他摇头,看着谢归匆匆离去,留在他后面发愣。
但愿是他多想了。
——
上巳一到,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这种热闹和以往的完全不同,不曾去过清江郡的百姓,终于在京城的盛况中,感受到了清江郡和南山书院的如火如荼。
街坊里巷,随处可闻吟诵之声。期间风流雅趣,真是数不胜数。
也有武将朝新帝上书,觉得只给文人儒生这个机会太不公平,要求新帝不能偏袒。凤璋一一应允,答应明年在京城为武人专门开一次“雅集”。消息传出,遂令天下武人跃跃欲试,纷纷回去为明年准备。
主持宫中上巳筵席的是新任宰相谢归。
据闻当初谢相曾在南山书院待过,又是朝中风头无二之人,仪度不凡,俊秀出挑,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