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林
那天上完早班,秦木森和几个大师傅约好去河边钓鱼,还很远他就注意到柏树一伙人在音像店门口抽烟。他心想最好相安无事。可是路过时有人朝他喊了句“小偷,过得好吗你”。
秦木森没理会,继续和大师傅们往前走,柏树他们更加嚣张,有人甚至将烟头弹到了他面前,
“小偷,现在上班赚钱了,要么请兄弟们吃饭吧?就当弥补你当初偷老二那五十块钱了!”
大师傅们开始看他,“木头,怎么回事儿?他们说的是你吗?”
柏树那伙人再次插嘴:“说的就是他,不信你去我们学校问问。怎么他没跟你们讲他的光荣历史呀!”
秦木森再也忍不下去了,上大学曾经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离开这里的出路,他们把这条路封死了,那就再找一条路。汽修厂是他能看到的另一条出路,并且这条出路沿途伴有鼓励和慈爱,大师傅们都喜欢他,每个人都说他是个好苗子只要他继续努力就可以成为组长、经理、甚至副厂长厂长。
他到哪儿都被人嫌弃,只有在汽修厂他活得像个人。
现在他们要把这条路也堵死,要在他唯一能称之为生活的地方再把他踩回泥沟里。不能够!
秦木森脚尖一转笔直走向他们,柏树一伙人顺势把他围进包围圈,纷纷瞪起眼睛,“你想咋?不服?”
“是,”秦木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硬生生的字:“不服!”
小镇安逸的路口乱作一团,一群少年难分难舍地揪打在一处,秦木森盯准刚才污蔑他的小子猛揍。大师傅们也没管,在大人眼里未成年的小孩儿们打架是正常状况。直到有人从音像店抄起木棍敲他的后背,大师傅们才疾言厉色的把他们分开。
柏树从头到尾都在旁观,一是他觉得揍秦木森掉价,二是揍秦木森的人太多,他找不到空子插一脚。
如果他能继续旁观就好了。
他对正准备离去的秦木森吐了口痰,吐在了他的脚边。
头破血流的秦木森从破裂的镜片后看向柏树。少年干净的脸上满是厌恶和鄙视,柏树叼着烟翻了个白眼,“真他妈脏!”
他说的很对啊,刚从汽修厂下班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的工人,又和人在柏油路上狠狠掐了一架的工人,怎么可能不脏。
“窝囊样!”柏树嫌弃地把烟头丢到地上,直起身呼朋引伴,“走走走,赶紧去洗洗,他妈的倒霉!”
那天的柏树对秦木森来说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个体,他代表了一个恶毒的群体。生活里所有的屈辱来自他,压迫他所剩无多的能够呼吸的新鲜空气。
他必须搞垮柏树,才能在这个群体之间劈开一道得以生存的豁口,找到一丝能够抬头挺胸的希望。
秦木森的愤怒和复仇之心已然加倍作用于柏树身上。
他很快把信寄给情圣飞亮。情圣飞亮的回信不辱使命,他说他没钱,没有能力来找“木森同学”,但他还说: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秦木森觉得自己正在掀开一面丑陋的面纱,面纱下的脸依然令人作呕。
这个飞亮大概是个骗钱骗色的老流氓。
而“木森同学”毫不犹豫地跳进他的怀里。柏树的信封里夹着五百块钱,他说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了,如果能来最好,不能来也没关系。
情圣飞亮来了。
秦木森最开始打算带领一堆人把他们捉奸在床,后来总觉得这个方法欠妥。他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明白如果这其中有他的身影,不管对错,父母回来后一定会教训他。
他还不想树立那么多敌人,尤其在两家关系还可以的前提下。
那就自己去捉他们的奸吧!可怎么做呢?又不可能俩人一见面就做那些恶心的事!
秦木森决定冒次险,他把飞亮的来信做了个小改动,直接把柏树约到一家旅馆,他相信以柏树的性格一定敢赴约。
而后他会以“木森同学”的朋友身份和飞亮碰面,路上添油加醋说明“木森同学”对他的思念,最好能挑动起飞亮的色心,再嘱咐他,“不要提到我,木森会不好意思,你们好好聚聚。”
他会在房间门口等他们出来,想想柏树脸上有可能出现的表情,秦木森的恨意便得以平息一些了。
秦木森特意请了一天假,夏季多雨又潮湿,他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旅人行色匆匆的从他身边路过,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有人在他身旁坐下。
“木森?”
秦木森起先没有答应,他还在脑袋里思索自己的计划是否完美。他非常镇定,慢慢扭过头,看到一张中年人的脸,衣服还算干净,白衬衫黑外套,好像他们教导主任的打扮。
如果是个姑娘说不定还会欣赏这人成熟的男人味儿,但秦木森并不觉得,他注意到飞亮的嘴唇有些干裂,说话间那口牙略微发黄,他甚至瞄到了他的舌苔,滑溜溜又肥厚。联想那张他寄来的碟片,秦木森只觉得一阵倒胃。
中年人起先也能维持镇定,后来在秦木森的沉默中变得急迫,他又挪近了些,一只手搭上了秦木森的肩膀,轻轻揉了下,再慢慢下滑。
“我知道我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只是来跟你聊聊,你的来信很急躁,没关系的,你找个你觉得舒服的地方,我想听听你的现状。”
秦木森转动着手里的碟片,信中约定好这是他们识人的信物。
“我是秦木森的堂兄,”秦木森不知怎么,想好的说辞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他不会来了,”他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显示出沉着老练,十七八的年纪像二十多岁,“我还没有告诉他父母,你以后不要寄信过来,不然我们会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