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子尽头,孟东来笃笃地叩门,窄声道:“团座,我来给您赔罪,也来向您拜年!”“团座,我来给您赔罪,也来向您拜年!”隔上一会儿,叫一声,是个虔诚的香客礼佛敬贡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孟营长心中的那尊佛陀正压在李沉舟身上,一手探进那平角内裤,一嘴咬了那棕色的大奶,眯眼品味。他手上花样繁多,将那骚密的一处、那不胜撩举的一根玩转得湿湿蠢蠢、半硬不硬,将内裤那层布料翻搅成小被;同时嘴上叼实了那块小肉,舔在齿舌间一下一下地啜。软软的舌头舐过,正是恰到好处,引起李沉舟上下身先后一颤,弓弦般欲紧不紧,喉里饱含遗憾地一叹,那么一放、又一收。明明已经出发了,却不给他痛快向前,刚有些佳境就失了力,两脚踩空似地慢慢落回去——这厮摆明了在捉弄他。
屋子里拨了暖气片,烘得人不热也热,李沉舟将个猎豹似的东西抱在身上,胯部凹陷下去,又紧贴而上,如此几番来回,实在不是办法,一把将人拽上来,去咬那张嘴,“你他娘干是不干?”不耐地去摸小猎豹的屁股。
柳五还是眯着副睡眼,压住了笑,装傻耍赖道:“……还没吸出奶来呢!”
而正在这时,门上响起讨厌的笃笃,然后一个更加讨厌的声音说道:“团座,我来给您赔罪,也来向您拜年!”“是我,孟东来——我来给您赔罪,给您的那位爷赔罪!”
李沉舟连连狠亲柳五几下,把人一推,坐起来,“这人又来了,你给接着,我出去走走!”跳下去开始套衣服,胡乱扣了几个扣子,大步往外,把门一开。
孟东来举着手还想再敲,不期然门扇一漏,跟团座相好的那位爷横冒在自己面前。
李沉舟也不说什么,扛肩就往前走。
“哎,哎,这位爷,上次得罪,上次得罪!东来混账,东来混账……”孟东来赶着他的背影连说了几声,追上去不是,扯住人更不是,眼看人拐到园子里去了,那边厢门还开着,一甩脑袋,悻悻进了屋。
一上园径,李沉舟放慢了脚步,几株梅花枝子顶着茜色的芽苞,细条条地挨擦他的臂膀。正正衣衫,理齐了纽扣,正寻思往哪处去,只听那纷呈的梅枝后面,一个人叫他道:“李帮主!”
抬眼去看,秦楼月一朵山上素云也似,婉婉走了来,“李帮主,小兆兄弟来信了!”手上一沓信札,递给他。
正屋里,孟东来呈了礼,踞在矮墩上,已经打了自己十一二个嘴巴,“团座,我混账!我打了您的那位爷,哦,不,是被您爷打回来,把我揍清醒了!我糊涂,我该死,我小头控制大头,冒犯了您的那位爷,更冒犯了您!唉,我回去将养这几日,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我这是小鬼在大佛前跳花绳,嫌命不够短呢!”
柳随风奶瓶衔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吮吸,坐在安乐椅上,一摇一晃,看孟东来左右开弓,清脆噼啪,心情颇佳。
“唉,唉!”孟东来将自己两边的脸抽到似个红芋,话锋一转,开始拍臀捧屁,“我说,团座,您的那位爷,真是好身手!想我这个人,以前带着一帮人,那也是打出来的!手下见真章,谁不服,上来挑挑,挑赢了瓢把子的位置给你,绝无二话!嘿,那么几年,我一直压所有人一头,在凤滩那一带,也算风光过!不想到了你那位爷手下,一招都不得过,也不见那位爷怎么使样,就教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缓不过气!厉害,真厉害,东来佩服得五体投地!您那位爷要到我凤滩的寨子里,那就是响当当的总瓢把子,天字号大当家,横扫七里十八寨都不在话下!”
柳五斜他一眼,心里微微哼笑。
最后在自家颊上刮了几掌,估摸着可以收手,孟东来终于来到了最关心的问题上,“那个……团座,您那位爷厉害成那样,不知道您是怎样将他笼络了来,让他对您死心塌地?东来向来佩服团座,能将这样一位爷收服住,团座必有过人之处!东来不敢妄想效仿十分,只求团座不吝赐教,将那手段、技巧授之一二,好让东来勤恳学了去,将那花妖似的秦老板撬开一瓣,亲近亲近,便是叫我只摸摸他的手,也是好的。”完了勾着脖子,只等柳五这尊佛普降甘露,点化魍魉懵懂。
柳随风手扶安乐椅一侧,慢慢地停止了摇晃,他直直盯着对面的南窗,看那缠藤枯枝印在青天上。死心塌地?——半口奶差点把他呛住,硬生生憋下去,抵拳轻咳了一声。呵呵,还不知谁对谁死心塌地呢,脑中冒出这么一句。然后他就怔住了,目光暗沉沉地下飘,握着扶手的手痉挛般地握紧,紧到青筋突起,像是要牢牢扼住那向来兀傲的自尊心,无人可以轻视,无人可以贬抑。
“首先,你不能来强的。”明明心里占着别的事,却这么悠悠开口,云淡风轻,好似古时的夫子,做那传道授业解惑的勾当,“要学着投其所好,讨其欢喜。要仔细地研究,用心地揣摩,他笑,是为什么笑,他怒,又是为什么怒,他躲你,是为什么躲你,他嫌你,又是为什么嫌你。一样一样地琢磨,他笑你的地方,可以保留,他嫌你的地方,就要改掉。然后多送些礼物,他最需要的,最喜欢的,制造接触的机会,好让他看到你的进步。”
消耗了如许精力、如许时间,耗到南窗的绿叶变干枝,其实也还这样,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任何改变。他是否还有剩余的精力、时间来消耗,做那水滴石穿的工夫,慢慢地去等,慢慢地去磨,磨到骨头都僵了,到那时,可能会有一点转变,好的转变。怕就怕他已经没什么精力来铁杵磨针了。时间——或许无谓,精力——那为了彼岸鼓足风帆乘风破浪的心神,自赵师容后,已然所剩无几。赵师容差不多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所有愿意为了爱情奋然一跃的勇气;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重新来一遍了,从头至尾——还是那样无法预料的一个尾。某种程度上,他被赵三小姐击败了,但那是他自己犯贱,自己愿意的;而这一回,他大概又要被李沉舟击败,如果他不采取什么行动,不及时悬崖勒马,他就要第二次被击败,被这对夫妻玩死了。——他已经被这对夫妻玩死了,在他很小的时候,游戏就开始了。他一步步地追逐,其实是被追逐,一步步地进逼,其实是被进逼,直到如今,还是这样。还是这样,没有任何改变,赵师容不会变,李沉舟不会变,他——再改变也没用,他也没有力气来改变了。
孟东来举着个巴掌大的小本,攫一支秃笔,认真地记录柳随风的话,艰难地在纸上留下一串鬼画符。遇上不会写的字,一下卡住,咬着笔杆发愁,那边柳五又滔滔地说下去了。心里一急,这里画一个哭脸,表示“哭”字,那里又画个巴掌,表示“嫌弃”,最后一连串鸡腿,代表“礼物”。哼哧哼哧,喷着鼻息,被暖气一吹,浑身下汗。
“要有耐心,不能操之过急,”柳五一颗心沉在水底,语中却半点听不出异样,继续说道。
“是!不能操得太急……”孟东来很以为然,随手一个叉(×),以示“操”字。
“心里要有觉悟,我这样待他,不是为了上床,而是我想这样待他。便是他跟了别人去,跟别个人日日上床,你也要替他高兴,无限欢喜。然后,依旧如故地,关怀他,取悦他,逢年过节,抑或他的生日,精心准备礼物,一个不落地带去。要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印象,我会永远守你、爱你,照顾你、帮助你,无论你跟不跟我,上不上床,都不会改变,一辈子不变,永远不变!”
日!——孟东来手上一用劲,划破了纸张,急道:“这,这怎能不为了上床呢?!还……还任他搞破鞋、吊膀子,我还继续给他送礼,我……我贱得慌嘛!我……我图什么呀?!”小鬼急得抓起了头皮。
“你本来不就贱得慌麽!”柳五目光冷然,回他道,“巴巴地追在个妖精后头,拿热脸贴人冷屁股,指望哪天妖精动了真心,肯对你死心塌地,只为你一人脱衣服,只跟你一人做/爱……当你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在犯贱了。既然如此,还在乎更犯贱一点?”佛祖拂了拂手,懒得再布道,“好了,回你的营里去罢!”便是遣小鬼回去继续修炼。
孟东来大拇哥咬在嘴里,脸色可叹,“团座说的太对——那就是妖精一个啊!想我什么样的人没碾过,怎么就见了那秦老板,脑子晕晕乎乎,下手也不如往常有劲儿了呢?……”
不敢再烦扰大佛,收起笔和本子,频频鞠躬,“谢团座指点!”“谢团座指点!”无限苦思地退了出去。
柳随风仍坐在安乐椅里,望着地上出神。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门口,叫来小丁,“李爷人呢?”
小丁道:“刚才在后园跟秦老板在一起,现在不好说,我才从后园来,并没见到。”
柳五面色/欲凝,挥手打发走小丁,人刚迈出几步,又把人喊回头,“去跟秦老板说,元宵节那天,让他唱一出《白蛇传》,大家热闹热闹。他一个人唱就行,那小三黄鸡不许掺合。”
小丁应了,颠步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