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其实一直都未能熟睡,陈熹泓自背上连刺几下,那鼓棒只有执手那一头较粗,末端虽不是尖若利剑,但成心刺入身体却也是极容易的。何况,陈熹泓似是起了杀心——虽不知他为何由比试一较高下而变得如此,但当时情形却真是毋庸置疑,他本就是要刺入郭逸后心,一击致命。
当时郭逸是背对着比试场地,因此不知为何陈熹泓会刺偏,但纵然是想,也大概能明白是慕容厉紧逼而至,迫得他刺偏了。至于连刺几下,则有可能是一边的侍卫递了武器过来,慕容厉抽刀时,郭逸才被又刺了三下,挑破经络之后又觉胸腔一阵搅痛,终是无法忍受,昏
了过去。
幸有太医及时赶到,为他止住血,敷上伤口,可郭逸仍是被胸腔内的那份抽搐个不停的顿痛,折腾得连昏迷中都不得安宁。
故而,他时睡时醒,迷迷糊糊中,也将慕容厉与慕容时两人对话听了个大概。
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但郭逸却更咬紧了牙关,誓不愿在这两人面前醒过来!他明明是为人师,却成了对方倾慕喜爱之人,甚至……迷糊中听得慕容厉说的,像是连接近女子也觉得是愧对了他!
第七十三回
他只不过一名死了妻子、还未能为亡妻复仇的鳏夫罢了,回到京城也只是为报效先帝在位时的知遇之恩。虽说慕容厉一路上照顾得十分周到,甚至可令他摒弃一切身份年龄,轻易放其出师、将其引为知己,但他终究是这越国的侯爷、怒将军,彼此又都为男儿身,同效力于现任国君慕容时!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又教他如何面对?
更何况,他从未曾想到过,那个在他面前亦是喜怒无常却又百般任性、将他推到朝野最高处的慕容时,对他竟也非单纯的师徒之情!
那人心思一向难测,还贵为当今圣上,凡事都教人摸不透也就罢了,怎会连情感亦是如此?
郭逸一次次告诉自己,这些均是梦境,并不可信!那慕容厉只不过是他的忘年至交,慕容时亦只是他的爱徒,对他再好,也只是始于尊师之礼!
可他还未来得及将自己说服,太医便已进来换药,那双年迈的手颤抖个不停,想也知是十分害怕。故而郭逸忍着疼痛一声不吭,装作是睡熟了没有感觉,这才令太医可以全身而退。
好容易听到适儿端起药碗说要喂他喝药,他才心里一松,哪知竟又昏了过去。
因此慕容厉躺到他身边时,他确是不曾醒来。直到慕容厉将药汤渡入他口中已经好几次了,他才慢慢醒转,满身的痛楚令他不自觉的皱眉咬牙,口中温热的药液与略显熟悉的唇舌被他咬了好几次,恍惚中他还以为是云儿复生!
可慕容厉却像是没被咬到似的,照喂不误,这才使得他脑子里运转起来,忆起了如今情景,也想到了此刻唇舌相接的人大约是谁!
此时情景颇为难堪,可他早已不自觉配合着喝下了大半的药去!
他终是红了脸,心脏一跳一跳的,混着自身胸腔的抽搐感,痛、难受、难堪、难为一股脑全涌了上来,忍不住张嘴喘气,却还是不敢睁眼!
究竟是谁?肃恭?还是……肃谨?不、这分明便是肃恭!这两人所习武功不同,散发的气息亦不相同,何况,鼻端并未嗅到任何药液以外的味道,肃谨那朴宸殿内,可是成日里点着龙涎香的!
心跳得更加激烈,郭逸脑中闪过一幕幕情形,迷迷糊糊之间,他看到那个穿着铠甲的少年笑嘻嘻的跃到自己身后笑称要与自己一道去寻师,听到那个穿着不合身武服的少年,纡尊降贵大声说着:师傅有事,徒儿服其劳!厉儿为师傅擦把脸吧!厉儿服侍师傅沐浴!
又是何时,那称呼便变了?好像,只经过一夜,为药性所迷之际那少年还强自带着他跃入浴池里,只为了保持那份清醒不至侵犯到他,而后,那少年便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沉稳严肃了许多,却是一口一个肃恭的自称着,一口一个懿轩的唤着,若非急事,便是常不离身侧半步,若非前日那陈熹泓挑衅于他,那少年也不会出手,更不至昨夜在殿中比武,不至变得如今这般,不至如此令人无法面对……
郭逸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了多久,只知喉间再无药液可咽了,那唇舌却又一次探了进来,轻轻摩挲他的齿龈,挑动他的舌尖,挑断他忍耐的极致!
拼着伤口迸裂的危险,郭逸抬了手,一巴掌将慕容厉推开,喘了半晌才努力睁开眼,同时道:“侯爷可是喂完药了?辛苦一夜,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此间适儿自会过来照应。”
他试着将语气放平缓些,尽量表现得无动于衷的样子,半眯着双眸看过去,果然如他所料,慕容厉倚在床畔,支了一只手才未曾掉下去,他似也是料到自己会被推开,因此并未露出半分暴怒之相,反是满面忧愁的望着郭逸,唇仍是微张着,面色通红,却一言不发。
郭逸心中暗暗叹息,这人怎会执着至此?
呆了一会,他皱了皱眉,支起手臂便要起身:“是郭某之过,竟不记得念谢侯爷亲力亲为,理应亲送出门才是。”
慕容厉这时才跳下床去,一边想将他按在床上却又怕碰着他伤口的为难样子,半猜半肯定的问道:“懿轩你……可是,未曾睡得踏实,听到了什么,才、才如此不顾一切想要赶肃恭出去?”
郭逸实是无力再撑着爬起来,心道你既然明白,我也懒得装作真要起身。他慢慢趴了回去,嗯了一声,轻声道:“莫教陛下知道,免得见面为难。你……还是回府去罢,此处有人照料,无需再费心,亦无必要如此辛苦。懿轩自认,并不能给侯爷或陛下心中所期待之情感,若实在不行,也只得带伤退隐,远走他乡了。”
见慕容厉虎目中已有些哀求之意,郭逸心中十分的别扭,便转过头不去看他,沉声道:“侯爷既已出师,便无需再尊师命了么?”
“……非是如此不可?”慕容厉近前一步,望着床上郭逸的后脑,语声平静,可牙关已咬得整张嘴都扭曲了。
郭逸听他如此问,心中突的顿了一下,竟生出几分失落来。但犹豫了不过弹指光景,他便道:“非如此不可,无需多言。或是肃恭想要懿轩起身相送也无妨,想要懿轩补偿些什么,也可说出来,但只限此时,以后便只是同朝为官,再无、他念!”
这番话说得相当快,字字铿锵有力!但他重伤之下情绪起伏不定本就伤神伤身,又一连串说了这许多话,面上那点红晕早消失无踪,反更显苍白,整个人也已在喘着气颤抖了。
“若不是后脑对着他,只怕还未说完便早已讲不下去了吧。”不知为何,郭逸突地便生出了这等心思,他暗暗好笑自己如今可谓废人一个,家中幼子年方六岁,国中帝君还一边利用、一边又在觊觎着他!他竟成日里还有空为着这等事情伤脑筋,若是云儿知晓,也定会笑他是太久不曾拥有过知己,才会显得如此的绝决却又背地里不舍。
但,若真只是这般……
他的思绪又一次被打断,慕容厉的唇舌已熟练的凑过来,再不似喂药时那般温和安抚,却也没有初吻那次带着药性的霸道与肆虐,倒是带着一股浓浓的不舍与心酸,教郭逸既无从思考这人究竟是几时、如何将脑袋凑过来的,也根本不及动手再次推开。
慕容厉双膝贴在榻沿上,弯着腰静静看着郭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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