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了一半的竹筒,是他闲时做竹剑竹笛时自行摸索的一门竹雕技艺,除了上次教慕容厉做竹笛时显出过几分本事,便连郭适也不知道他会这个。其上刻的是十分繁复的花纹,中间还未曾有任何变化,只待花纹完成后,再在其中加上几个字。只是此刻已刻好的那些花纹上也沾了些许血渍,眼看着将竹筒染成了暗红色,显是要弃之重来了。
郭逸正呆呆的坐着,脚步声快速接近,原本持着刻刀的手已被人小心捧起来,慕容厉不知何时已看到他与慕容临,飞奔过来时便已见着水中点点殷红,执起郭逸手掌看时他已变了脸色:“为何又要这般不小心?不是说了,内伤未愈便不要做些耗费力气的事情?皇叔你坐在一边,不拦着他也罢了,怎么还不快些帮忙包起来!”
慕容厉显是有气又不敢说狠话,只连声问了一串,就急忙喊了几声,叫个士兵去请军中大夫前来为郭逸包上伤口,也顾不上慕容临这个客串了半年的太医作何想法了。
但事实上慕容临已被郭逸这番情绪变化给吓着了。否则他哪里需要等到慕容厉来提醒?毕竟他自己本就情绪不佳,心中矛盾由原本的小问题,突然扩大到整个越国乃至这块大陆上,平生至交、往日最心仪之人亦因此而受到重创,身心俱损。偏这一切他却又无力挽回,亦无法改善什么,纵然自己决心不再贪恋什么,却也落得心中空荡荡的,麻木了的失落与空虚成日纠缠着他,连往日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也做不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回
慕容临终究还是将郭逸失神之下捏断刻刀割伤手掌的缘由如实告诉了慕容厉,并直言再不敢胡乱玩笑,亦不敢再说什么。毕竟他自己心中太乱,才会三言两语道出那些话,本来一番好意,不料却弄巧成拙,倒弄成如今这样。
虽然郭逸再三说是无妨,但慕容厉却实在不敢再掉以轻心,自此后事无巨细均要郭逸与他一道,大到上朝议事军中演武,小到吃饭睡觉闲聊更衣,无不跟得紧紧的。
也因此,郭逸原本打算换了重新刻过的竹筒就那么一直摆在了慕容厉房里——慕容厉当晚便抢过竹筒拉着他回去,特地提出不准丢弃,更难得一脸严肃的警告说不准他在手掌伤好以前做任何事!
毕竟慕容时特地说要初十以后再走,其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能为慕容厉好生举行一场盛大的生辰宴,也好一扫宫中沉闷的气氛。但谁料再怎么努力不去想些不开心的,郭逸却还是一个不慎便忘了控制情绪,连手都割伤至不能动弹了。
“这可如何是好?”郭逸站在议事殿里哭笑不得,那竹筒他原是刻来给慕容厉做生辰礼物的,如今已是初九,眼看着一干大臣统领们纷纷给慕容厉送上宝剑美玉之类珍贵物件,连慕容雨也笑嘻嘻的递给他一个药盒!这大庭广众的,谁不知他这丞相大人与侯爷已是形影不离了?要拿什么送这大孩子?他感受着各方投来的探寻目光,越发窘迫不已。
他发愁的时候,一众大臣已陆续回了座位,慕容临左右看看,发觉郭逸不曾有何动静,便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到慕容厉手里,看样子是一个书匣。他神神秘秘的在慕容厉耳畔说了些什么,郭逸正好抬头,站在御阶之下便眼见慕容厉眼神瞟了过来,脸上也红得有些异样,他愣了愣,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那人正等着自己上前去。
这时慕容时身边的宋宁站起来,却是冲慕容厉笑道:“侯爷明日才成年,我这里便明日再由你皇兄亲自送上双份……那礼物也有我一份功劳,却非得一齐送出才行。倒不知丞相大人今日是怎么了,有些不甚开心的模样,陛下可是围着侯爷的生辰忙碌,以至忘了丞相大人上任以来大功数件,却还不曾新建府邸么?”
慕容时眨眼间啊了一声,连说竟将师傅的大事忘了,与宋宁一唱一和之间,将郭逸无礼可送的窘境化作无形。
此刻慕容厉也已恢复过来,闻言截断慕容时的话道:“日前已问过丞相,说是无需大费周章。今日既是提到此事,肃恭有个不情之请。”
他说着走下御阶,牵着郭逸到殿中站定,双目中充满希翼:“懿轩,明日肃恭生辰,不想要懿轩再辛苦做些什么了。懿轩所赠之礼已摆在肃恭桌上,如今只有个奢望,还想懿轩答应。”
郭逸看他那副模样,联想到方才几人所说的话,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却仍是不争气的心跳个不停,微低下头道:“侯爷所言之事,懿轩心中大概明白……只是目前,适儿尚不知下落,懿轩暂时不作它想。”
他深吸口气,抬头直视慕容厉一阵,又看向慕容时道:“陛下,懿轩本不应如此。但若肃恭有何不愉,还望陛下帮忙,劝他一阵。待明日过后,懿轩便离京四处巡视各地境况,快则数月,慢则一年才归。届时,便还是居于太傅府,左右那处也是空着,无需再另起新宅了。”
举座哗然。
无人料到郭逸此时会突然拒绝新建丞相府之事,更还不等慕容厉提出要求,便断然回绝,甚至,连出外巡视回来后的地方都安排好了,竟似不欲慕容厉同往!
就连郭逸自己,也有些不安。他原本,不曾想到这许多事情。只因慕容厉牵着他走到殿中时,脑中突然闪过当日自己如何大方的拉着他出入大殿,那时候,师傅亦还在殿上,亦还只是他的师傅,连郭适,也还在师傅身边,等着他去探望。
可就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因为他过于沉溺情感,才错失领回郭适的机会,失去了爱子的下落。
虽说话刚刚说完,他便觉得此事提得不是时候,亦觉得很可能会伤害到慕容厉。但既已说了出去,便再无收回之可能。
这次就连慕容时也变了脸色,一边为难的看看郭逸,一边小心瞧着慕容厉,走下御阶在他两人间轻声道:“师傅,此事你应是不曾与肃恭说过?怎么如今说出来,岂非……哎!”
“皇兄,丞相大人所言,也有其道理所在。肃恭果然是奢望了……怎能教他,成日呆在我侯府之中,他本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慕容厉鼻子都有些发红,却还在继续说着,只是不肯看向郭逸:“丞相大人是越国栋梁之才,从肃恭与皇兄幼时便已如此。如今,他只不过是惦念小公子,想搬回故居去。于情于理,肃恭都不应、不应反对。虽说,不该挑在此时说起,也只因着肃恭太过心急,不曾考虑他的处境。懿轩你……愿意如何,肃恭都答应。唯独不要独自出巡,更不能涉险,切莫再伤着自己才好。”
他说了半天,一直是在为郭逸讲情,毫无半分责怪之意,倒弄得郭逸深感愧疚,嘴唇张合着,却如何也无法出声。
慕容时左右看看他们两人,终是叹了口气,拂袖回座,无奈道:“朕管不了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众爱卿,今日不谈国事,可前往花园随意玩耍,呆到明日亦无妨!只是……若有人进入凤鸣轩或是密道之中,莫说是新进官员,即便是谦王,朕也不会轻饶!”
多数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慕容时为何突然加这么一句。但慕容临自是心中有数,连忙起身道:“严亭……心意已决,必不负我越国江山。还望陛下莫要介怀,亦不要因方才丞相所言有所为难。懿轩他纵是贸然失言,也只是因着提及家宅,惦念小公子所致,想必心中亦是十分为难。待他日寻到了适儿下落,懿轩便不会再有憾事,……厉儿所愿固然是好,也必是希望懿轩开心才作数,即使多等段时日,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但此事说来简单,找到郭适,在如今而言无异痴人说梦!
自当日红袍怪被揭穿面目以后,郭逸与慕容厉在议事殿中与其大闹一场。事后虽令红袍怪答应暂时结盟同抗西北蛮族,却被其以郭适为胁,扬言要郭逸于战后同他回山,否则便立郭适为下一任圣王,还说要教他断绝七情六欲,不似红袍怪自己这般,对慕容临念念不忘。
郭逸痛苦万分,当日气愤难堪一并涌了上来,接连吐血。就算红袍怪喂他吃了些药,却也是昏睡了两日才见好转。但当他醒来之时,红袍怪却早已带着郭适走掉,临行前还特地告诉慕容厉,原本那侍卫李安,便是他圣教中的护法之子。而那护法,从前亦是红袍怪作国师时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卫,后红袍怪离开,他便升任了军机营一名队长!
但两日后郭逸要督刑处决李元甫,故此他一直将心中难受压了下去,成日强扯嘴角故作无恙。直至今日,慕容时与宋宁原是一番好意,有几分感谢他当日相劝使得两人关系融洽之故,又见他一直辛苦为国中事操劳,连儿子也丢了,却成日屈居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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