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心中五味陈杂,郭适小小年纪,自幼便老成得好似大人,却也还在他面前时常撒娇。如今却是多看几眼就知道他这个做爹爹的心事重重,更能轻易便舍下他,不计较数月不见,不计较他当面对其外公百般折腾,嘴里说着的,全是教他放心之词,手上做着的,也全是表示他已长大,无需他这个爹爹平白挂心。
他深吸一气,慢慢吐出来,才扬声向门里道:“适儿好意,为父在此谢过。如今确是太多心事,无法对适儿一一说明,有亏欠我儿之处,来日事了,必当好生补偿。”
“适儿年方七岁,生辰你都不在他身边。如今一句亏欠补偿便可以抵得过了,说出去旁人倒没几个不信。”慕容厉终是开口,感慨郭适身为其子,近年过得实是委屈,却只字不提自己出来后做了什么,究竟是为何要出来却不进去,也不问郭逸休息得如何,过来找他是何意思。
他只知这人出来了,必是已有了决定。无论是否入睡,那些烦事必然是一直在他脑中绕来绕去,无法好生休息的。但郭逸既不说什么,他也不愿主动去提,免得一个不小心又惹得他情绪失控,还不知会否出些意外。
第一百九十九回
郭逸转身看看慕容厉,抿抿唇扯出个笑来:“肃恭,我有些口渴,能否回房帮懿轩倒杯水?”
又是这句么?慕容厉暗自叹气,此人每次有些事情超出预想之后,但凡清醒过来便是笑称口渴,借喝水的机会向他索吻亲热一番,而后便会做出些举措,十之八九会令他心生不满。
也不知这次,又是要独自去何处,或是要如何处事?
但想归想,郭逸所言只要不伤及自身,他总是毫不犹豫便依他所愿。
果不其然,慕容厉端了杯子递到郭逸面前,望着他一饮而尽后又笑:“还要……”
“不成。”慕容厉摇头道:“你一早起来尚未吃些东西,不可喝得多了。”
郭逸抿了抿唇,出乎慕容厉意料的点了点头,拉着他走出房间:“那便带懿轩去吃点东西,也好看看这地宫之中是否有何独特风景。”
慕容厉随着他一路走进厨房去,叫下人准备了些清淡可口的小菜,两人便坐在院里安静的吃着。
“……懿轩,你想如何打算,有何要问的,便直说好了。无需如此听话模样,倒教肃恭担心你是否又有些不顾自身危险的决定了。”慕容厉放下碗筷,跟在郭逸身后走到之前郭适练功的空地上,靠在墙边望着头顶的大型石刻想了一会,终是出口相询。
他还是忍不住先问了。
郭逸看了看他,双目转动一阵,才道:“此举……你或会有些不满。但肃恭可否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完?”
慕容厉点点头,反手拉住他往空地尽头走过去,口中道:“夜里看你那般脾气便知会难下决心,早上却又黑着脸出来,想必是要找人帮忙。其实你一过来,我便已看到了……好了,后面有间小室,想必是上代府主建在这练功场所打坐用的,我已问过,平日只打扫一番,无人进去。你先休息片刻,我去叫祭司大人过来,顺便请府中下人们备些茶水送到门外。”
郭逸愣了愣,这才想起还可找柯尔德商议一番,立即便点头答应下来,又想起送信之事,忙拉住慕容厉:“肃恭,可曾传讯于陛下与严亭?”
“……皇叔他如今已成日与我那侍卫队长打得火热,你却要叫他过来。莫非是想问过他的意思,看要如何处置赵谦?郭逸,你只说送信,其它都藏在心中不讲……我竟如此小器不分是非,在你心目中,这般不得你信任么?”慕容厉忍了半晚上的脾气,终是暴发了出来。
他原本想着是等柯尔德来了以后,三个人说话也好有些转圜余地,免得自己一旦听到些什么便再难忍心中郁结。哪知明明已要去叫柯尔德了,却还是被郭逸拉住问了出来。
“我……我只是一时尚未想好。并非有意瞒你不说,亦非是如何不信任肃恭。”郭逸已万分小心措辞,特地只问是否传讯出去,只不过说了两个人,慕容厉却还是发了脾气。他心中清楚明白,这人忍到现在才发作,已属不易。但其实还有旁的事,却不是发脾气便能作罢的。
更何况,如今这事,纵然是天大的脾气,他也得将慕容临找来!
郭逸叹了口气,自己走出空地去请了个下人通知柯尔德过来,向他说明顺便带些茶水进来,便又急忙走了回去。
“肃恭,你莫要生气。我请严……我请谦王来此,一是因他曾被赵谦下毒,二是因他亦曾为赵谦教授了几年医术,若是来日讨伐南疆毒教之时,有他这识毒之人与祭司一道,你我无论说话行事也都会方便一些。何况,懿轩自觉有必要告知他,赵谦之下落与处置结果,也免得你府中周侍卫长受了委屈。”郭逸废尽了唇舌,已在那小室内坐着发呆的慕容厉却仍是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他往日纵然再如何发脾气,也只是一时之气,大声吼出来以后顶多找个水潭木桩大树之类的打上一通,最不济便是与郭逸对拆一天招式,也会渐渐好起来。如今却静静坐着不动弹,倒教郭逸心中越发不安,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实也难怪郭逸,平素都是他这丞相大人被慕容厉捧在手心里侍候,纵然有几次争执也是无伤大雅,更不曾有何亏欠心虚之状,自是无需他哄着陪笑。可如今,郭逸心中惦记之事又多,还对死去的宋云儿有些感激与愧疚,这时慕容厉再发趟脾气不理他,他虽分明不曾提过半个字,却隐约觉得慕容厉似是感觉到什么,才如此固执,宁愿与他冷战也不置一词——他终究还是内心深处觉得有负于慕容厉,心虚不已。
正等他一筹莫展之际,柯尔德托着茶盘推门进来,笑意才到眼底却又被这两人之间几近凝固的气氛逼了回去。他不禁脱口道:“府主与侯爷可是吵架了?为何室内这般压抑?”
“不、不曾。只是、只是少许误会罢了。有劳老前辈,懿轩正渴得厉害……”郭逸慌忙说着,接过茶盘倒了一杯,又一饮而尽。
柯尔德皱眉望着这暴殄天物的喝法,叹了口气,望向慕容厉道:“侯爷,府主如今心绪不宁,难免有些事情考虑不周。你既是一直由着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与他置气?”
慕容厉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仍然盘膝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却还算和气的向柯尔德点头为礼,才道:“本侯并非不讲理之人。可他事事隐瞒、凡事若要十句说清,他便只说两三句!肃恭虽自认成日在他身边呆着,较为了解他想法,却也不是神仙鬼怪,哪能事事都不需问清便如他所愿?何况、何况此次……哎!罢了,只当是肃恭贪心所至。丞相大人所要求的,早已传讯往宫中去了,若是不出意外,待会皇叔便会到!至于其它的,本侯如今似是有些耳呜,听不进去……老前辈,肃恭告辞,回房补一觉去。”
柯尔德尚未及坐下,闻言便站到门口拦住了他,肃容道:“侯爷留步。老朽知侯爷心中有些郁结,但你二人若不齐心协力,不将事情说清楚,往后便还会如此争执不休!或说……侯爷打算就此作罢,任由我郭府府主大人独自在地宫中呆着,再不涉足越国皇宫么?“
“只是意见不合,哪会如此夸张!”慕容厉不由自主放大了音量,脱口而出之际忍不住看了看郭逸,结巴道:“我、我当年纵然明知他心系宋云儿,亦是一般待他,如今早好过当初数倍,我怎会……哎,祭司大人一把年纪,成日里设些活套予人钻!此次并非往日,恕肃恭不能就此作罢,告辞!”
柯尔德只得眼睁睁望着他大步走了出去,转头看向郭逸,却见那人正低头想着些什么,似乎丝毫不在意慕容厉是否留下,或说根本不曾听到慕容厉发脾气说的话。
“府主,府主?……您真是毫不在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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