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0_逼上龙庭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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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00(1 / 1)

才淋过雨的望月台在早晨的阳光下倒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犹挂着一串儿水珠的玻璃底座似镶满了珠钻般熠熠生辉。一群翠鸟栖在四周的樱花树上,正清啼悠啭,鸟儿不知人间愁苦,鸣叫得倒很是欢快。

而宗赫却凭栏站着,穿着一件玉色绉绸的袍子,恰到好处的修身剪裁勾勒出少年骨肉亭均的曲线。晨光细细洒落在他的身上,光芒流转,却温暖不了他冰雕一般的脸庞。

晏南山提着卫介递给他的食盒,撩着袍角拾级而上。听到脚步声,宗赫便转头看了一眼,一见是他,抿紧的嘴角也不由得浮出一抹无奈的笑。

“这么一大早的,是他叫你来看着我吧?”

“出了昨夜那种事,但凡是关心你的,自然都放心不下。”搁下紫檀格子食盒,晏南山拉着少年坐下,长叹一声道:“你也算是生死关头打过几番交道的人,素来也不是柔弱的性子,怎么会做出那种蠢事来!身发体肤受之父母,岂可轻弃?”

宗赫别过脸,低低的道:“那不过是我一时冲动……南山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哪怕再难,我熬着就是了。”

平日里那么傲气率真一位少年,而此时,却是如此的颓废消沉,就像是失去了鲜活的生机。晏南山深深望着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只觉隐隐作痛。

“还好你没事,若你为了以前那桩事出了什么意外,陛下必定会伤痛一生。”

少年的眼中划过一丝苍凉,却只是刹那而已,随即又刻意的淡去。回望了晏南山一眼,他平静的道:“哪怕陛下伤痛三生三世,比之我父亲兄弟躺在坟墓中的森森白骨又如何?”

宗赫的话让晏南山心酸不已,然而,他亦知道若让少年停留在这样的困局中,只会越陷越深。于是,便不疾不徐的劝道:

“这样的说辞,对谁都不公平。逝者为大,世显你也知道,我对你的身世向来便很是同情。但也很难说陛下就是过错方,哪怕你有切肤之痛,但亦不得不承认,站在陛下的立场,他的决策无可指摘。至于你族叔对你父亲兄弟的迫害对你的追杀,更是宗贤的私人行为,又怎么能将罪名无端加诸于陛下之身?”

宗赫急速的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宗贤,不过就是朝廷的一条狗!纵恶犬伤人,难道不是主人的过失?”

“也罢,就算陛下有诸般不是,可他毕竟待你一片真诚……”

少年蕴怒的站起身来,不留一丝情面的道:“南山,你今日来若是想撮合我与陛下,趁早免开尊口!”

晏南山忙拉他坐了下来,从从容容的道:“谁说我要撮合你们呢,感情这种事,可是撮合得来的?若是彼此都是真心挚意,不用撮合也都会回心转意。若是虚情假意,哪怕撮合一年半载的,只怕也破镜难圆。”

说罢,又是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揶揄的口吻道:“比如你和陛下,之前大闹小吵也有好几回,最后还不都是和好如初?便是我这外人瞧着,也看得出来每吵过一次,复合之后感情反而更深了呢。只是这次闹得这么凶,还将陛下的手伤得那么重,实在是不应该。”

“这次不一样,我与陛下的情份已到尽头,再也不会……”望月台下的莫愁湖烟波浩淼,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有些湿润了少年的眼睛。

“世显……”南山忍不住唤了一声,带着些许情急而又无能为力的伤感。

宗赫略带着欠意的望了他一眼,叶琛和傅川走后,南山便是他在后阁仅剩的朋友。然而,他对自己的关切,诸多照顾,终究也无以回报。

“南山,你不必再说什么。陛下在我云图阁受了伤,这事终究瞒不住。我自然是那罪魁祸首,是罪孽深重的祸害。我且等着皇太阁的降罪旨意,是囚是禁,要杀要剐,无论是怎样的结局,我都领受。”像是在说一件与已无关的事,少年那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庞上绽开一朵平静的微笑。

“陛下一心一意想要维护你,你岂可这般自暴自弃?你素来聪明,怎不想一想这次的事为何会闹到这般地步?这般被隐密封存之事,又怎么会突然泄露出来?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你发觉?”

晏南山见少年心境如此颓废,自也心急,便当头棒喝道:“世显,你也知道如今陛下专宠你一人,你又位居尚令郎,不日便要搬入紫金光华殿。后阁之中除了谢宣奉,便属你地位最尊,这前朝后阁,不知几多人在盯着你,暗中要算计你。你可千万不可轻易中了别人圈套,使亲者痛仇者快!”

宗赫心中唯有苦笑:“这次是皇帝亲自算计的我,你倒是教我,如何逃了这圈套?”

晏南山虽得刚才皇帝嘱咐了几句,到底不知原委,便从食盒中取出一些宫点命宗赫先吃了,再细细问他此事由来。

一时知道了前因后果,晏南山却也困惑难解。那卷文册中伪造的御批委实是最大的疑点,此人欺负宗赫没有出阁办过差,不知五品以下官员的绩考陛下与皇太阁是不会批阅的,故意伪造了这份东西来诱宗赫上当。

但此人能知道几年前那桩尘封的旧事,倒不像是后阁的侍郎,反而像是一直处在朝廷权力中心的一个人物。若非如此,决计没有可能知晓发生在偏远曼丹岛的这桩隐秘之事,至多,只能是像他一样一知半解的知道那里曾发生战乱而已。

而且,难道是此人预知皇帝要将那卷文册交由宗赫看阅,这才特意将伪造的御批夹入其中?但文华殿中存放文卷的柜子都是上锁的,钥匙只有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卫临才有,谁又能有这种本事,既预知了皇帝要行之事,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下此番手脚?

“难道,是梁王?!”宗赫定定的望向晏南山,眉心紧蹙。若说这梁王来得也太过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边自己才看到那伪造的御批,他便来和皇帝商议政务,又说什么不好,却刚好在自己前往政事堂的时候提及旧事。

最巧合的是,梁王亦符合所有的推测。几年前他身为摄政王,自然对南海之事了如指掌。便是摹仿皇太阁与陛下笔迹、在文华殿做下手脚,于他而言亦非难事。

问题是,梁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离间皇帝与自己感情,于他有什么好处?

“你别忘了吴王谋反之事。”晏南山抛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轻声道:“虽说这次吴王之事,梁王撇清了干系,但五年之前,梁王可也是与陛下争过皇位的。”

然而,宗赫却是意兴阑珊,道:“无论此事是不是梁王所为,又或梁王所图为何,当年发生在曼丹岛的事却实实在在是褚云重的授意。我可以尊重他做为皇帝所做的决策,但我与他之间的缘份,也只能到此为止。”

话虽这么说,胸膛那处又开始疼得厉害,手上的翠玉豆糕再也难以下咽。将剩下豆糕搁回食盒中,少年黯然一笑道:“或许,我该自请出阁。这样熬着,谁都不好受,还不如就此撂开手。他自做他的皇帝,我……还回海上去,从此再也不必相见。”

“你昏聩!男儿郎又怎能只顾情爱恩怨?谢宣奉刚入阁时宠爱只比你有过而无不及,虽然现时也与陛下淡了情份,但又何尝见他耽误过出阁办差?如今宣奉功绩卓著,朝廷士林军队百姓谁敢不敬?再者说,你回海上去做什么?回去卖鱼吗?陛下将你选入后阁,苦心栽培,哪怕情义不存,你就没想过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吗?”

晏南山从没对宗赫说过重话,此刻急了,不由得也带出一丝责备的语气。

“我……”宗赫被斥责的哑口无言,半晌才低声道:“陛下可没害了谢宣奉父母家人……”

晏南山心中自然也怜惜他,便略缓和了语气,温言道:“世显,何妨将个人恩怨看淡一些?你如今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有职责在身的五品尚令郎,又岂能一味感情用事?你忘了龙门巷时的壮志豪情了吗?你忘了自己曾许过的誓言了吗?”

宗赫缓缓站起身,默然不语的望着皇宫之外那广阔河山,心中繁乱的思绪如海浪般起伏连绵。一直被他那样呵护,一直贪恋那份难得的温暖,让他有个错觉好像一直都只是他身边任性的孩子,忘了自己也曾想过要飞上云天,要化身为龙。

身边,晏南山也站起身来,对着少年轻声道:“世显,或许命运对你不公,但你又岂可轻易低头?我认识的那个世显,便是面临再绝望的境地,都不会轻言放弃的不是吗?”

宗赫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位苦心孤诣一力劝慰自己的好友,突然觉得,有友如此,夫复何求?他是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并没有失去全部的世界。慢慢的,仿佛有一种东西在他眼中又一点一点开始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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