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这个人,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界。
他将随风而逝,同时带走的,还有玛门漫长的人生中那些最幸福最满足的日子。
玛门宁愿时光停留在两百年前,即便他不爱他,讨厌他,恨他,至少他还记得他,还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
视野。
可是如今,他将会化作尘埃,化作风,化作雨和雪,化作明年摇曳枝头的雪柳。
深秋的落叶,冬日的飞雪,初春的柳絮,夏天的蝴蝶。
哪一个,会像他一样,让他想起那些已经离去很久的岁月?
玛门至今仍然记得,一千多年前玛斯罗尔首次出征就获凯旋,他展开黑色骨翼,飞翔在千军万马之前,挥舞着人骨银镰接受魔界民众的欢呼喝彩,眉眼间尽是自信与骄傲。
轻狂年少,他曾经那样倜傥地,眯着眼,轻轻笑。
生有一对白色骨翼的婴儿躺在那人的枕边。他的额角仍然残余了未干的汗水。
玛门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他游丝般微弱的气息,仿佛只要自己一不留神,那人的生命就会戛然而止。
或许,他能够活下来。
玛门心里还有希望。
他是那么荣耀那么高贵的神之子,他一定能活下来。
“米加……”床上睡着的人忽然动了动嘴唇,吐出极轻的两个字。玛门不在乎他说的是什么,因为对于他来说,只要这个人还活着,还能说话,就很好了。
加米尔再次唤了一声。
玛门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我在这里。”他学着米迦勒的语气,柔慢语声隐藏着轻微的颤音。“我在这里……小玛斯罗尔。”
午后日光透过淡色窗帘投到那人身上,勾勒出他优美的侧脸轮廓,黑羽一般的睫毛宛若蝶翼,扇动起细碎的光泽。
☆、碎魂-玫瑰凋落
【瑟莱尔】
“爸爸……”瑟莱尔用嫩嫩的童声奶声奶气地哼哼着,让人的心似乎都要融化成蜂蜜和奶油。
我向他伸出双臂,“来,去跟爸爸换衣服。”
瑟莱尔扯开被子,坐起来,然后小小的身子往前一趴,就自然而然地落进我的怀抱。
每天早晨叫瑟莱尔起床,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尤尼尔。
他唤我“爸爸”时的样子,和尤尼尔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同的只是瑟莱尔生长速度飞快,这才一个月,就如同普通小孩三四岁时一般了。
一个月前我侥幸活了下来,得以亲自照顾瑟莱尔长大,这对我来说就是万幸。
只是,传说中生下白色骨翼的人会以全部的生命和灵魂滋养这双独一无二的翅膀,为什么我却能活下来?仅仅是神之子这么简单吗?这个问题一直让我不解,或许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会有答案。
我想到皇家墓园里那座冰冷的石碑,有一个未经世事就夭折的孩子在那里沉睡——因此我给这个白色骨翼起名字叫做瑟莱尔,只是瑟琉尔的拉丁文拼写中更改了一个元音字母。
我想要以此纪念他。
“爸爸,玛门叔叔——”瑟莱尔举起小手指向我身后。
我回过头去看,正是玛门,一袭黑衣站在通往楼下画廊的楼梯口。
“你来了。”
“嗯。”
我继续抱着瑟莱尔给他穿衣服,玛门走几步站在我身后。
“加米尔,你的脸色稍微好些了。”
我轻轻笑笑。“既然不死,病体也就总是要恢复的。”
“那个,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给你。”他沉吟着,“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父亲说,米迦勒他,自从两个月前回到天国就立即被神软禁了,困在光耀殿,后来不知是因为忧虑还是什么就一病不起,大约是从瑟莱尔出生的那几天开始……到现在也仍然没有痊愈。”
心口忽然一痛,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