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将军是江州大将,这位将军只听王令,除了面见皇帝,甚少露面。麾下鬼军纪律严明,行踪低调,驻营于江州崇岭之中。
燕国三军,说的便是鬼军、烈钧侯麾下的昭武军和武安州的定远军。
三军长年各自驻守不同防线,上一世林熠也未曾见过这位酆都将军。
萧桓垂下眼,睫如鸦羽,投下一片柔和的影,沉默片刻,答道:“匆匆见过。”
林熠霎时来了兴致,斟了一杯,说道:“这人神秘得很,我爹也只看见过几回,他从御书房出来,戴着一张面具,来去仓促,除了陛下,谁都不理。”
“江州到虎啸城一带防线,与北疆离得远,鬼军是独立的一支,或许是因此才与其他军部来往少一些。”萧桓盯着手中酒盏。
林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大将军。”
“传言他凶残暴戾,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如鬼灵扫荡,因而封为酆都将军”,萧桓侧头看了看林熠,“这样的人,你当真想见?”
“其人未必就像传言那般。”
林熠自嘲地笑了笑,上一世人人说他狠毒无情,又因两回屠城之祸,正与这位酆都将军齐名。
“姿曜,你想见他,是有别的打算吗?”萧桓问道。
林熠顿了顿,答道:“三军各自独立、直听王令,固然能让陛下放心,但在边疆布防上,不是最好的安排。”
萧桓闻言沉思着。
“罢了,不说这些。”
林熠摇摇头,便觉得有些醉了。
他坐在廊凳上倚着廊柱,抬眼看了看萧桓,又觉得眼皮沉重,闭上眼睛,低声道:“阮寻……”
萧桓转头看他,发现林熠靠在那里似是睡着了。
夜风卷着几瓣桃花,轻飘飘流连于林熠肩头,月下红衣,刀锋般的眉,苍白清隽的面容。
林熠酒量不错,但席间喝了不少,方才又贪杯喝了大半坛应笑我,面对萧桓也没什么戒心,便放心大胆醉过去了。
萧桓无奈一笑,放下酒,把林熠打横抱起,抱回房中放在榻上。
他坐在旁边,伸出手轻轻抚摩过林熠眉眼,仔细看了许久。
萧桓上一世,外人看来十分顺遂,生在帝王家,终登帝位,世上的荣华一日不缺。
对江山和子民的责任,他一一尽到,但绝无半点感情。
只有林熠,在那层金玉镂雕的壳子上敲出一道裂隙,把真真实实的爱恨引入他心里,一开始是涓涓细流,到后来倾澜倒海。
武安州城外,林熠从纷扰人群中冲出来挡了那一箭,他跳下马背抱起林熠的时候,林熠胸口铠甲全是血,那时萧桓只是惊诧。
带“不义侯”回宫,萧桓每天去探望,看着林熠从昏迷到苏醒后静卧养病,渐渐变成习惯。
偌大的宫殿,雕梁画栋,林熠静静靠在床头,萧桓就在床边翻看奏折,便与此刻如出一辙。
他指尖感受着林熠脸颊的温度,想起当时第一次,他没忍住伸出手去,抚摩林熠脸颊时,几不可察的溪流日夜积累,终于冲破心里的堤坝,心中掀起翻卷的海潮,方知此谓“情”字。
前尘种种犹在昨日,看着眼前熟睡的林熠,萧桓俯下身去,顿了片刻,还是珍而重之地在他额角落下一个轻吻。
翌日,林熠和萧桓早早便准备启程。
“应笑我”不愧是名酿,林熠醒来全无宿醉的难受,倒是很清爽。
到前厅跟萧桓会和,林熠看见萧桓,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响指。
萧桓素日里都是锦缎衣袍,清贵出尘,今日大概是为了骑马方便,换了一身暗蓝修身的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修长笔直的腿,竟有说不出的英朗,虽低调许多,却更让人挪不开眼。
“舅舅,早点回来。”小西横站在娘亲身边,又瘪起嘴来。
“路上小心,不要贪玩。”林云郗看林熠总是长不大一般。
两人刚上马,玉衡君追了出来,难得的正经,跟萧桓低声叮嘱:“他被折花箭伤过,易动心魔,别让他乱碰邪性的东西。”
萧桓眼底一沉:“怎么不早说?他会怎么样?”
玉衡君一脸无辜:“折花箭伤人,这可是头一回。若是发作,或许容易走火入魔、心性突变,旁的就不知道了。”
林熠在一旁有些奇怪:“阮寻,怎么了?”
萧桓望着他,答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