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是刚受过伤的人,那麻沸散和敷在伤处的药膏中,皆有安神的成分,加之清醒之后,伤口的痛意便越发的明显起来,让她觉得,自己这份清明怕是支撑不住多久了。
她好不容易安顿下元幼祺的惶乱,使得元幼祺不因自己的受伤而牵连无辜之人,接下来,在她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内,她不能让事态失控。
所以,她决定必须再为元幼祺做点儿什么——
墨池于是轻轻握住了元幼祺的手指。
元幼祺看着怀中她眼底的倦色,心疼道:“阿蘅,是不是累了?”
这称呼,她倒是唤得越来越顺口了。
墨池朝她笑了笑,“还好。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想问……”
元幼祺殷殷地瞧着她:“你说。”
声音柔到了极处。
墨池唇角弯起,问道:“吴国长公主,她是陛下的……妹妹?”
既然封号为“长公主”,那么其辈分必然与当今天子是同一辈的。
元幼祺没料到她会突然想到这处去,点头道:“她是朕的亲妹妹。”
“亲妹妹啊……”墨池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
元幼祺眉毛一动,隐觉不妥。
只听墨池又问道:“她与陛下,是同母所诞吗?”
元幼祺微愕,摇头道:“不是的。她与先帝三子元承柏是同母,他们的母亲姓丁。”
墨池忖着她提及元承柏的时候的语气,是“先帝三子”,而非“朕的三哥”,不由心中默默叹息。
可是面上却不露声色,想了想,道:“那也是陛下的幼妹了。”
“是。”元幼祺点了点头。
“她的年纪,怕是与我差不多吧?”墨池又问。
“嗯,差不多。”元幼祺越听越觉古怪,不知墨池究竟要说什么。
却听墨池轻道:“同我一般的年纪,却有兄姊呵护着,很是让人羡慕啊!”
元幼祺蹙眉,想到她身世凄苦,忙道:“阿蘅,你别难过,你有朕!朕虽然不是你的兄姊,但朕会比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对你好!”
“陛下的心,我信。”墨池深深道,双眸亦深深地望着元幼祺。
元幼祺忍不住双臂又搂紧了她一些。
接着,她又听墨池道:“父母兄弟姐妹的亲情,总是让人羡慕的……”
元幼祺很聪明,已经捕捉到了墨池的话外之音,拧眉道:“你的意思,朕懂。你想让朕轻饶过元令懿。”
墨池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静道:“陛下是君,这天下都在陛下的手中,没有谁比陛下更懂得该如何待天下人。”
元幼祺亦看着她,这求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可是,元令懿能饶过吗?
把阿蘅伤成这样,已是逆了龙鳞。还有小小年纪只凭一己之见便恣意妄为,那堀室里的种种刑罚用具,是一时半刻就能凑得齐的吗?
元幼祺本意是想将元令懿培养成顾蘅那样心性和能力,将来能够担得起这大魏万里河山的。却不料,对她的娇宠太过,竟养得她跋扈了。
遇事不知深思,不知待人以宽仁的人,将来怎么指望她为君时听得进去,甚至容忍臣子的劝谏?怎么指望她待百姓以宽仁?
这才是元幼祺最最担心的。
“阿蘅,你的意思,朕会考量。但是对懿儿,朕不能允许她做下了这样的错事,而不承担该承担的后果。”元幼祺肃声道。
墨池认真地看着她,清楚她口中这般说着,其实心里还是没有多少想宽宥元令懿的打算。
对于元令懿,墨池谈不上好感,亦谈不上厌恶。若没有那十鞭子,这个人于她而言,大概也只是个路人。
如今,因为自己,元令懿做下了错事。而元幼祺,若真被激起了性子,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以致处置元令懿处置得不妥当,那么轻则伤及宗室之心,重则动了大魏的筋骨。
毕竟,皇帝的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着呢!
那些臣子,那些宗室,他们多半会站在元令懿的一方,而认定自己是“红颜祸水”吧?
墨池不怕担什么祸水不祸水的名头,她怕的,只有元幼祺的江山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