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呈浑身一震,上次这种阵仗是在什么时候见的?
大概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初到讲武堂,笨手笨脚穿上讲武堂的蓝色练功服,歪七扭八的和兄弟们站在一起,那时候的老师还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兵马大将军,胡子没有苍白,笑起来也不似现般温柔,唯一相同的是这句话,那时的章将军也似这般站在堂里朗声说话:“讲武堂弟子们——”
时隔数年,李景呈已经变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
“在——”
他和一众弟子一同回答,声音洪亮气势非凡,章将军满意的笑笑,道:“今日是为师在讲武堂任职的最后一日……安静!”
“各位均在堂中习武十几年,在老夫眼皮子下面由雌黄小儿长成如今能独当一面的翩翩少年,我甚感欣慰。”
“如今我年事已高,也该退居家中享天伦之乐,若是各位念起我来,也可来我家里尝尝桂花酿……”
任谁也没料到今日竟是老师离开讲武堂退居的日子,弟子们纷纷愀然,低头说不出话来,李景呈也双目发红。
“我离开之后,你们也仍要精进武艺,绝对不能懈怠!”章将军道:“景呈,出来!”
李景呈顿时控制不住,他抹了抹眼泪,从队列中走出。
章将军无奈笑道:“十五年前刚见你你就大哭,怎的今日也哭?”
李景呈尴尬的摇摇头,却听老师开口:“今日就把讲武堂托付于你,望你带领众弟子们延续讲武堂教化。”
“精进武艺,守家卫国!”
……
“老夫告辞!”章将军双手掌心向上,缓缓提至额前,向一众弟子行礼,李景呈双目含泪硬生生受下,待章将军赞赏的点头告辞之际,却是再也控制不住,扑通跪下:“送老师——”
讲武堂众弟子跪在章将军面前,齐声道:“送老师!”
章将军抚须点头,转身跨出讲武堂大门,坐上马车,朝家的方向远去。
……
陪伴了十几年的老师突然告老还乡,这对李景呈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他一整天闷闷不乐的撅着嘴,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不知道的还以为又在家里挨了打。
一直到晚上练剑时这幅德行仍未恢复,两人只过上几招,宋岚瞧他颇不在状态,摇摇头收了剑,道:“来。”
两人到屋里坐下,宋岚递茶给他:“哭什么?”
李景呈叹气:“没哭。”
宋岚笑笑:“你可知道章将军是文武百官中最值得羡慕的一位?”
“自然。”景呈道:“老师以前为将时,曾一人斩了来犯蛮军百名头将,西北秦关三进三出,保下大梁数十年太平盛世。”
“正是。”
两人分坐木桌两侧,油灯昏黄,宋岚就着灯光盯着景呈瞧,开口道:“一人之力保了大梁数十年太平盛世,后来因重伤返回莲池,再不能上战场,众人见之均拜首,尊称为大梁第一武将……”
“伤口恢复后,章将军知道自己不能上战场杀敌,转身便创办讲武堂,广招弟子,教授毕生所学……”
李景呈一声不吭,宋岚淡淡道:“不能亲自战场杀敌首家卫国,便换上一种方式,如今讲武堂已成莲池第一堂,也都是章将军的功德。”
“阿水,人这一辈子苦苦追求的东西,到头来能得到个三分便已是幸事。”
宋岚低声道:“所以老师那日说他已心满意足,接下来就瞧你的了,晓得么?”
灯芯摇曳,剪影在屋里肆意晃动,李景呈点点头,语气坚定:“晓得。”
有力的大手随意的拭去眼角的泪花,景呈侧了侧头,和宋岚亲了个嘴儿。
……
清晨的日头缓缓升起,莲池缓缓苏醒,正街上也逐渐喧闹起来,邻家两三小儿踩着初霜跑来跑去,摆摊儿的小贩扬声高唤:“刚出笼的包子——热乎!”
“上好的糕——甜滋滋——”
李景呈庄重的换上训练服,衣裳鞋子整理的服服帖帖,出门赶往讲武堂。
讲武堂大门庄严肃穆,景呈顿了脚步,抬头瞧着这处自小便无法割舍的地方,数十年后自己也会和老师一样离开这里,到那时候,是否能像老师一般回首往事绝无悔意呢?
可以的,一定也可以的!
他推开门,大步迈进去却是脚步一顿,讲武堂弟子均已列队等候:“堂主!”
李景呈一愣,随即点点头,紧握的拳头放在身侧,沉声道:“讲武堂弟子听令,以讲武心血,守大梁基业,护黎民百姓!”
“以讲武心血,守大梁基业,护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