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尔在咀嚼的间隙跟他重复旅馆老板娘说过的东西。
医院那个染血的夜晚以后,小镇逐渐平静下来,于是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侥幸,觉得这样的事件不会再发生。
现实打碎了他们的幻想,吸血的怪物再度出现了。这次它们活动的范围不再局限于医院——仗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它们就像一窝窝的兔子一样迅速地蔓延。
没人知道那些怪物究竟有多少,它们潜藏在暗处,随时有可能跳出来袭击活着的人,而这一次,再不会有日出给他们带来安全感了。
不过他们总算看出了问题出自何方:教会提供给他们辟邪的圣水非但不能帮助他们远离吸血鬼的阴影,反而将更多的人推进了深渊。
他们不是没有试过聚集在教会门口讨要一个说法,但是教会已然人去楼空,除了那种红眼睛尖牙齿浑身腐臭的怪物什么都没有。
警察中也出现了受害者,政府……镇长佩格仍旧不肯承认小镇陷入巨大的危机,他打压消息的传播,坚称这一定是新型毒品的原因,顺带宣传毒品的危害。
绝望和惶恐之中,人们只能把自己锁在家中,切断和外界所有的非必要联系,等待漫长的黑夜过去。
“不去解决吗?”
胡塞尔腮帮子鼓起来,油光光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这难道不是你们这种人的职责吗?”
“太多了,让那家伙烦恼去。”
拉文纳稍稍坐直了一些身体,挑剔的目光在盘子里转了一圈,最终选择了腌鸡肉三明治。
“而且没什么好解决的。”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件事肯定还是同一个犯人做的。如果找不到根源,我们就算天天不睡觉在外面杀怪物也没用。反正维恩家的那小子都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真凶落网是迟早的事。你不是还过去帮了他的忙?”
对于他们来说,吸血鬼是一种说麻烦也麻烦,说容易处理也相当容易处理的生物。
整件事情之所以这么棘手也和布洛迪卡的地理原因有关。
等到太阳升起来,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们早就看出来了,那些怪物就是劣化版本的吸血鬼,继承了吸血鬼的全部弱点,却没有吸血鬼的超自然能力,更不可能有意识与情感。
“噢,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帮着拷问了一个人类,那家伙的骨头还挺硬,一般人到那个时候早就连自己小时候尿床的事都说出来了。”胡塞尔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说法,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转着眼珠子问:“那个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等。”
像是没听清拉文纳的回答,胡塞尔张大了嘴,“什么?”
“等到我们的猎物自己完成蜕变。”
吃完了三明治,拉文纳拍拍手指上的碎屑,又躺了回去,“通过那个女孩,我们已经成功把‘那个’注射到了猎物的血管里。‘那个’生效需要一定时间,在这期间他会疯狂进食,而进食则伴随着危险,我们没必要这种时候前去冒险。等到他的力量达到最大值,那个时候不用我们去找他,他也一定会来找我们。”
“他一定会是我们的东西。”
凡人对于炼金术最为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把石头变成黄金和无尽的生命。
数百年间,数不清的人投身于这一行业,却散尽千万家财都未能领悟到元素转换的真谛。
伊格纳茨站在自己的秘密房间里,烛火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庞,使得暗影里的另一半更加阴霾。
他的老师,雷·霍普,不仅是杰出的施法者,更是伟大的炼金术大师,在他三十岁那年,他的学识就已经超过了许多庸碌之人一生所能领悟的,他是这样伟大,哪怕是对人类抱持着天生敌意的黑暗生物都忍不住会臣服在他的脚边——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就算是这样伟大的老师也无法延缓死亡的脚步。
他每一天都在衰老,每一天伊格纳茨都能看出他变得更加衰弱。
人类的时间是有限的,他从未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么个事实。
和有着永恒生命的吸血鬼相比,人类真的是太脆弱了。
他不是没有和老师提过,要把他转变为吸血鬼——他想得很好,没有几个人类能拒绝永恒生命带来的诱惑,而且他老师的生命是这样富有价值,决不能因为衰老这样糟糕的原因走向终结。
“我拒绝。”
听见这个意料外的答案,他睁大了眼睛。
“我享受阳光灿烂的日子,也享受食物的滋味,还有心脏跳动,冷热交替,这些都是你口中永恒的生命所不能给予我的。”老师很难得地训斥了他,“我不愿意失去这些。”
——既然您不愿意失去这些,那么就由我把这些亲手交还给您,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杜勒斯先生?”
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无言地注视着噪声的来源。
躺在石床上的男人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在他的目光下打了个寒噤。
“您……您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他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我还有……”
伊格纳茨没有发怒,反而微笑起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在听。”他的口气倒很是温和,仿佛一位绅士。
被吸血鬼这样注视,令佩格禁不住联想到动物园里的毒蛇,也是这样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可能扑上来将毒液注入对方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