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菊和郭乡两个人原本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的,郭乡好像故意放慢了脚步,或是大菊的步子走得急了些,两个人就并排走在了一起。
山路很窄,两个人并排走的时候,大菊就感觉郭乡浓重的男人的呼吸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像春天里刚刚破土而出的小青虫,在大菊的身上慢慢地蠕动。
两家人几乎是邻居,一个村子里生活,大菊还是第一次与郭乡走得这么近。那个油亮油亮的二胡隐隐地背在郭乡的背上,大菊心里想,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寂寞,一样孤独,一样在内心里充满了秘密的人。
两个人又走了十几米远,郭乡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一把抓起大菊手中沉重的箱子,放在了他的独轮车上。
独轮车很小,大菊的箱子太沉,把独轮车压扁了。
郭乡的动作很霸道,不容大菊思索。大菊又一次地心里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大菊这样想的时候,再抬起头看郭乡,就发现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隐秘的孟浪扑面而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孟浪,那是隐含着忧伤的孟浪。那种孟浪让大菊的心头猛得一烫。
从青龙河到凤凰镇不长的一段路,不知道为何,竟让大菊和郭乡走得遥遥无期。
她们走到凤凰镇的时候,太阳已经要出来了。大菊看着东边的太阳一寸一寸地往上升,太阳也活得很沉重,上升的过程很慢,大菊甚至听到了太阳往上走的喘息声,能够听到太阳在青龙河,在猫耳朵山,在凤凰镇破旧的楼房上落脚的声音。
郭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了,不见了。大菊怅然若失地重新提起箱子,她在思考,自己到底要到哪儿去呢?
大菊扭过头,看到了春桃开的小桃红美发厅。一块不大的灯箱,上面写着“小桃红美发厅”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把原本黑暗的凤凰镇衬托出了一抹亮色。
大菊的心一下子敞亮了,原来,她就是奔着这七彩的灯光来的。七彩的灯光里,充满了诱惑,是这种七彩的诱惑,让她在深夜走出了家门。
26.第26节:雄风酒吧
大菊在晨光中踏上了从凤凰镇开往双峰县的第一班公共汽车,汽车很旧,开车的司机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汽油的味道,车上连个售票员都没有。
村里人的管到双峰县叫“进城”,大菊看过一场电影,好像叫《陈奂生进城》,娘和村里人所说的“进城”,大概和电影中讲的故事差不多。在农村人的意识中,城市是城里人的城市,与他们这些农村人无关。
大菊对双峰县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小时候,她没有机会去县城。长大了,她一翅膀飞到了广州和深圳,离双峰县更远了。
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呆久了,再坐车回家经过双峰县城的时候,大菊便对这个南北狭长有点草鞋底形状的破旧的县城,露出不屑的神情。
大菊进城的时间太早了,双峰县城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若是在广州,在深圳,这些大城市是不会睡觉的,它们没有时间睡觉,没有空闲睡觉。
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吃喝玩乐的场所,五彩的霓虹灯,把城市的夜晚渲染得比白天还要热闹,这让城市没了白天黑夜的概念。
双峰县还是一个贫困的小县城,它达不到广州、深圳这些大城市这样的水平,所以,它才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睡觉。
也许,睡眠的多少不仅仅是城里人与农村人的区别,同样也是城市和农村的区别。
小县城虽小,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缺。大城市有大商场,小城市有小超市;大城市有大舞厅,小城市有小酒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大菊就是奔着酒吧里那七彩的诱惑来的。那么多年了,经过七八年风月场的历练,大菊根本不用眼睛,她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酒吧在哪个位置、哪个方向。
县城虽破,但毕竟是柏油马路。大菊把带着齿轮的箱子放在地上拖着,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停在了一个写着“雄风酒吧”的酒吧门口。
酒吧招牌的霓虹灯也许是坏了,半亮不亮,似红非红,却多了几分暖昧,几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