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_创世纪前传:冰峰魔恋(1-82章下+番外1-8+外篇全)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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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2 / 2)

孙威拿起纸条,草草看了一眼,仔细地叠起来,放进了口袋。看到孙威的这个动作,孙德富暗暗地笑了,然后转身开门,迈着硬朗的步子,走出魔窟,坐进了小轿车里。

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孙德富如今晚一样坐进了一辆汽车,严格来说,是偷偷地藏进了一辆军车的后备箱里。

时光冉冉,父亲的模样在孙德富的记忆里模糊地只剩了几个最明显的特点,大眼睛,方脸,高个子,但他却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发现自己后打在屁股上的重重巴掌,还有他无奈地叹息声。

1955年2月12日,孙德富记得很清楚,那天天微微亮,他就被母亲叫醒了,母亲告诉他,父亲就要回来了,让他同自己一起到码头上接爸爸回家。家,码头,这两个词语对儿时的孙德富来说,都是一样的意思,因为他的家就在码头边。

可是母亲却告诉他,他出生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城市f市,总是喜欢抱着她自言自语说想要回家,那时候孙德富想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好多年之后,他明白了,那是一场战争,而战争总是会给人带来别离和悲伤。

五岁那年,他和母亲在人头攒动在码头送父亲上船,临行前向他许诺说等回来了就带他到瀛北市去玩,父亲坐着大船离开后,他每天都会在窗口上远眺码头和海港,一艘大船缓缓进港,一艘大船缓缓出港,人潮汇入码头,人潮一会儿散尽。汽笛声回旋在海港上头,缭绕不去。

孙德富等了一年,一年,又一年,终于等来了父亲,那天早上他再次跟着母亲挤进了人满为患的码头,母亲把放到自己的头上,他眼巴巴的望着海面,旭日初升,远处黑烟隆隆,海天交接处一条条船只正在奋力前行。

码头上的人也都发现船队来了,欢呼声此起彼伏,孙德富低下头,想要告诉母亲船要来了,却看到母亲眼泪汪汪,望着海水像掉了魂似的,欢天喜地的心情顿时少了三分。

虽然那时他还不满八岁,但已能体会母亲的心情,父亲已经三年没回家了,母亲在自己面前从来不说什么,可每天夜里都会偷偷地抹眼泪,他也曾问过母亲为什么父亲总是不在家,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军人不仅要保护他们的家,还要保护所有人的家。

从那时起,孙德富就对自己做军人的父亲感到无比骄傲,他觉得父亲就好像小人书里的神力超人刀枪不入,可以打败所有的坏人,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可也许母亲并不想要一个英雄,而是一个能多陪他的人,就像自己一样。

孙德富又抬起了头,两条大船缓缓到港,还有十几艘小船跟在后面,无论大船小船上都挂着一面旗帜,旗帜的左上角中央画了一个太阳,跟站在码头最前面的军人们头上戴的帽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人潮开始狂乱推挤,那些军人们就像一面墙一样把人群挡在后面,大船没有靠岸,后面那十几艘小船在港内碰来撞去,乱烘烘地停靠在岸边,很多人从船上下来,男的,女的,老人,小孩,每个人脸上只有疲惫,很多人身上还穿着破烂的棉衣,孙德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穿这样的衣服,正如他不明白这些人从哪里来的一样。

突然间,一场急雨从天而降,从小船上下来的人一阵狼狈乱窜,站在码头上等待的人们也四处乱窜,孙德富问母亲他们在干什么,母亲告诉他,他们都在找自己的亲人,就跟他们两个人一样,可是他一直没看到父亲,孙德富开始在母亲的怀里哭泣,母亲温柔地抚慰着他的头发,对他讲,父亲在大船上面,因为父亲是一名军人。

孙德富止住了泪水,母亲也没有撒谎,没过多久,那两艘冒着黑烟的大船终于靠岸,父亲跟着一大队的穿着绿色衣服的人出来了,有的人一瘸一拐,还有的人眼睛上、胳膊上、腿上戴着白布条,唯独父亲很精神,走路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孙德富和母亲想要去找父亲,被码头边站着的军人拦住了,所以他们只能喊了,他喊「爸爸」,母亲喊「殿臣」,喊了好多遍,父亲才回过头看他们一眼。

天大亮时,他们一家三口才从码头回到家。他们的家在隆基码头不远处的街区上,隆基这个名字是他几年后认字多了一些才知晓的名字。孙德富已经忘了那个家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有个院子,是用竹篱笆围出的,院子里还有一株童话书里头才会有的圆圆满满的大榕树。

回了家,父亲把他架到头上,满院子的跑,他开心的笑着,母亲紧张地跟后面,生怕他掉下来,但脸上却展露出美丽的笑容。她的母亲没有国色天香,但仍是书香门第,美丽大方,还未上学时,母亲就已教他识字,上学后他已能认得不少字,因此常被先生夸奖。

中午,一家人终于能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这是一顿阔别了三年的团圆饭,孙德富怎么努力去想,也想不起来那顿饭吃了什么,母亲说了什么,父亲又说了什么,只是感到心里头很暖和,那是一种他此后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暖和。

但他记得,那顿饭还没吃饭,欢声笑语就被另一个军人打断了。那个男人很高,比父亲还要高,他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父亲见到那个男人,马上站起来向那个男人敬礼,然后命令母亲带他到里屋去。

母亲按父亲说的那样,带他去了里屋。至今孙德富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跟父亲说了些什么,然而这些其实一点都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吃饭时,父亲告诉母亲他今晚就要出发去瀛北,叫她照看好家。

瀛北,在儿时的孙德富心中,代表着他所有的梦想,那时候他有一个从瀛北回来的同学,这个同学口中的瀛北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看不完的小人书,还有特别好玩的游戏厅,他可从来去过游戏厅。

孙德富听到父亲要去瀛北,以为父亲要带自己去玩,高兴地又蹦又跳,谁知父亲马上严肃的制止了他,并且把一个红色的本子交给了他,要他好好练字学习,瀛北要等他再长大一些才能带去。

从码头到家里,从早上到下午,从希望到失望,孙德富在父亲不允许自己同去瀛北后,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大哭大闹着要跟父亲走,母亲安慰他,他还是哭闹,父亲用板子抽他的屁股,他还是哭闹。最后,父亲干脆把他关到了小黑屋里面,命令他面壁思过。

一个人的命运总是充满着无数巧合,算起来,这件事情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巧合。他被关禁闭的小黑屋的窗户是破的,他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发现一辆汽车停在了小黑屋前,从那辆汽车上面走下来几个人,年仅八岁的他竟鬼使神差的爬出了窗户,还悄悄地藏进了那辆特别高的汽车的斗篷里面。

没过多久,汽车发动了,一路颠簸,父亲和那个男人聊了很多话,那时候的他听不太懂多少,只记得两个人的对话里总是提到「常总统」这个人,再后来,他想要撒尿,憋不住了,便喊叫父亲,父亲发现了他,很生气要送他回家去,但那个男人说军车已经走得很远了,「常总统」明天一早就要见他,不能回去,父亲只好带他上路了。

就这样,他喜滋滋地跟着父亲去了那个儿时心中最好的地方,瀛北市,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醒来,孙德富已经到了瀛北,他被父亲安置到一个「老战友」的家里暂住,至于父亲,父亲说「常总统」要接见他所以不能陪他玩,他问父亲什么时候来接自己,父亲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一把把他抱在怀里,然后跟着送他们来的那个男人走了。

那个父亲的「老战友」对他很好,还总是让一个大姐姐带自己出去玩,宽阔的大马路,数不尽的商店,来来往往的人们,这个地方就和那个从瀛北来的同学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好,这里不仅有游戏厅,还有一种特别好吃的糖,叫棉花糖,软软地甜甜地就是有些粘嘴巴。

但是,所有这些美好的记忆和他在父亲「老战友」家里无意间的发现相比都索然无味,或者说,在那位「老战友」家里的所见所闻,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具体是哪天孙德富已经忘了,大约就是住进「老朋友」一个月内,有天晚上孙德富起来撒尿,因为那个人的家实在是太大了,而他又和「老朋友」的儿子住在同一间房,所以每次他的尿都是撒在尿盆里,再由睡在房间外面的大姐姐拿走的,唯独那天晚上,他迷糊地尿完了就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揉着眼睛等那个大姐姐来拿尿盆,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好奇心害死猫,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竟一个人走出了房间,想要找到那个大姐姐。

结果是,大姐姐没找到,孙德富却迷路了,他就像是一个迷了路乱撞的小鹿在这件好大好大的房子里乱转,到处都黑漆漆的,他大声地喊叫着「叔叔」,「大姐姐」,甚至是「爸爸」,「妈妈」,但一个人都没有来。

就这样,才八岁的他无意间发现了那道暗门,因为那道暗门半开向外露着光,孙德富以为亮的地方就有人,哪里能想到那扇门背后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如果当初他没有走进去,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门后的房间很亮,头顶上有铁环,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得。最里面的墙上有一个小圆孔,他往里面看,什么也没看到,但听见了声音,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都很耳熟,男人是那个父亲的「老朋友」,女人是带自己上街去玩,给自己买棉花糖,半夜倒自己尿盆的大姐姐,「老朋友」问大姐姐谁是她的「上线」,大姐姐没回答,还说他是「反动派」,说什么「注定失败」,「老朋友」问了好多遍,大姐姐开始骂他,后来大姐姐的骂声越来越低,渐渐地变成了痛苦的叫声。

八岁的孙德富已经知道什么是骂声,什么是痛苦的叫声了,每次家里来人,妈妈都会在他们走后骂他们是「侩子手」,每次爸爸打自己,自己都很疼,疼了就会大叫,这是他也控制不了的,就跟那个大姐姐一样。

父亲的「老朋友」正在打特别疼爱自己的大姐姐,大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他想大姐姐一定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男人打屁股的。可是,难道大人和大人也会打屁股吗?

那天晚上,他命中注定的听到了「老朋友」审讯「赤谍」的声音,墙上没有门他进不去,进来的门关紧他出不去,他很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把耳朵凑到小圆洞上听他们的声音,想要等着他们出来。

那时候才八岁的孙德富哪里知道,男人对女人的虐待,女人挨打的地方何止是屁股,这种变态的行为会给男人和女人带来刺激和快感,无数人热衷于此道,他们把这叫做sm。几年之后,当孙德富知道这是什么时,他只有苦笑。毕竟,八岁第一次接触到的sm对他来讲不刺激,也没有快感,只有后悔,无穷无尽的后悔。

后来,他实在太困以至于就那么睡着了,不知何时被「老朋友」叫醒后,「老朋友」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尿尿,没找到厕所,「老朋友」听了哈哈大笑,然后指着大姐姐,侧倒在地上的大姐姐,笑眯眯地说大姐姐是赤党派来的「赤谍」,是坏人,还要他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今天晚上听到和看到的一切,连爸爸妈妈都不可以说。

当时大姐姐的那个样子,他永远都忘不了,实在是太惨了,那是他一生的噩梦。大姐姐的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旗袍,满是鲜血,侧面的拉链没有拉上,他能看到里面没穿衣服,原来瘦瘦小小的脸变大了很多,手上和脚上的指甲都没了,一只腿奇怪的弯曲着,肿得象水桶,露在衣服外的肉上布满了青紫色和黑红色的伤痕。

他一下子就害怕得哭了,吵闹着要回去睡觉,「老朋友」就把他抱起来,带他出去了。终于,那句让他无比后悔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了口。

回了到睡觉的房间,「老朋友」小声地问他,父亲这次回来时,是不是带回来一个红色的本子,他点了点头说是,还说父亲把小红本送给他了,「老朋友」听了很高兴,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他是「诚实的乖孩子」,然后就把尿盆拿走,离开了房间。

八岁的孙德富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十八岁的他也不知道,直到三十八岁,孙德富才知晓那天晚上,那个问题意味着什么,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在那晚之后,孙德富再也没见过那个大姐姐了,接着没过多久,父亲和母亲就来接他了,父母亲带着他马不停蹄的离开了瀛北,但他们没有回到隆基码头的家,而是坐进了一架飞机,那是孙德富第一次见到飞机,一架画着父亲帽子上的那个小太阳图案的飞机。

飞机起飞时,天还没全亮,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透过飞机的舷窗,孙德富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房子,树木,学校,都变成了一个点,他隐约感到也许再也不回回来了。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宝贝,我们要回家了。」

母亲从没笑得那样开心过,此前没有,此后也没有。

飞机越飞越高,渐渐地底下的东西完全看不清了,周围完全是一片灰暗之色,孙德富告别了瀛洲,也开始了他不可预知的人生,那天是他的八岁生日,孙德富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

今夜坐在驾驶座上,孙德富久久没有发动汽车,今晚在魔窟中的所见所闻,让他深埋于心的回忆苏醒了,他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脑海里不断浮现过往岁月中的人事物,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去回忆了,哪怕是在梦里也有些年头没见到了。

从隆基到瀛北,又从瀛北到f市,父亲身上的衣服变颜色了,头上的帽子变颜色了,帽子上面的图案也从小太阳变成了五角星,「我们回家了」,这个新家f市冬天冷,夏天热,水土不服的他常患病,家里日子不比以前,饭菜都少了肉,更不要提小人书,游戏厅和棉花糖了,被称为英雄的父亲还是经常不在家,母亲更加辛劳,却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了。

母亲是当地小学的老师,带他去插班,考小学三年级,望着黑板上的题目,他一道也不会。

第一题,中华民主国的领导是谁?在窗外的母亲指指墙上那个灰扑扑、戴了帽子的人。在隆基念书时,教室黑板上挂着常石介,现在的这个是谁,他不知道,母亲就在外面比手画脚,教他写「猫西泽」,可是除了「西」这个字,其他的字他都不会写。第二题,国家是xx当家作主。填空题,答案是「人民」。当然,他落榜了,第二年才念小学二年级。

念小学时,同学们都不跟他来往,同学们骂他是瀛洲来的特务,在他面前大喊「反右派」,或者走过他的身边就高喊「打倒小资产阶级意识」,在隆基读了两年小学堂,留在他脑中的是「三主精神,吾辈所信」,在f市从小学二年级重新读起,留在他脑子里的是「百姓当家作主,主席路线万岁」,隆基的老师教他反攻大陆,f市的老师教解放瀛洲。

直到十四岁小学毕业,孙德富才搞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猫主席和常总统是敌人,猫主席打败了常总统,常总统被猫主席赶到瀛洲岛,猫主席建立了新中国,常总统要反攻大陆,而父母亲,1945年瀛洲光复,父母亲一直都是赤党成员,父亲和母亲随第七十五军接收瀛洲并在隆基结婚,两年后有了他,八年后,父母亲带他「回了家」。

1966年,孙德富二十岁中学毕业,他的学习成绩很好,本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高等入学考试被伟大英明的猫主席取消,他在f市火车站谋得一个站务员的工作,负责卖票,看铁路的信号灯,一个月的薪水十九元,就够吃喝,一年到头做一件新衣服的钱都没有,也赞不下多少钱。

但让他担心的,还是轰轰烈烈的「大革命」,那个年岁从瀛洲回来的,不管是不是特务,都会被人贴上「反动派」标签,孙德富生怕哪天火烧到他们家,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孙德富用手捂住胸口强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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