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袖着一把金剪,口中道着决绝,眼中却恨深爱浓,分不清是谅是憎,是杀是放。
台下的人其实都知道她最终的抉择,却依然在屏息等待着结局无可避免的到来。
鼓声沉叩,深紫宫装的女子循着重鼓,凤鞋一步踏出,步履无声,竟令观者心尖微颤。
她袖间寒光一闪,一缕发丝委顿在指尖,绕指般缠绵依恋,被主人攥在掌心。
五指再分时,已化作一片漆黑的鸩羽。
「匆匆,不容委婉。匆匆,无地转圜。这一缕青丝亲剪,虽怜它、香润久伴,曾由卿细梳缠,曾与君共枕眠。哪惜赠友、和酒相饯别。」
高亢的戏腔里,傅棣棠旋步而舞,转起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大圈。如同湖水的涟漪,一圈未尽,一圈又起。
曳地的衣摆在台上甩开,深紫色宛如流泻了一地,雪白的水袖一抛,又仿佛是一朵接一朵盛放的花,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
炙紫冷白,占尽群芳。
传闻中,有一种料子叫做“繁花似锦”,失传无存,最适宜新嫁娘。
如若织将出来,也不过如是光景。
那仿佛永不停歇的舞旋,美到妖异,却透出失控的不祥,在傅棣棠蓦然在转到桌案边时戛然而止。
她静静立在案前,一直紧攥成拳的手抬起,然后缓缓松开。
漆黑的羽毛自她掌心飘落,姿态像极了一朵枝头凋零的花。
那朵花寂寂地躺在瓷盘上,与漾着微波的酒樽相距咫尺,被宫女一同用食托端起,送往另一个所在。
烛火微黯,一重屏风悄然被搬上戏台,设在正中,刚好将台子一分为二,不偏不倚。
傅棣棠立在一边,而屏风的另一边,若有若无的埙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呜咽般哀戚,如泣如诉。
伴着苍茫寂寥的曲子,一身鸦青的女子如扑火的飞蛾般,步步走近被烛火照亮的戏台。
相比傅棣棠的雍雅,她素净得有些寡淡,面色如鬼魅般苍白,灰绿的眼瞳毫无生气地注视着世界。
「夜半听漏长,懒推云被、整鬓影衣光。你道是煞粉粉胭脂海棠红,艳晶晶珠翠玉玲珑,粉黛霓裳别样娇,怎生的乱洒横抛无人重。」
她声音低沉喑哑,幽幽地在戏园里回荡,水袖未折,就那么杂乱地堆在戏台上。
「可知我失故交,别旧友,再无知己。冷雨幽窗梦不成,更添得病骨魂销、泪打梧桐,憔悴支离为谁容。」
那是师绮言。
《鸩杀局》里的师绮言。
那个深深眷恋着自己的朋友,追随她来到煌明殿,却被一杯毒酒赐死的师绮言。
正如除却傅棣棠,无人知道她在起杀心时究竟在想着什么。饮下毒酒时,师绮言的心情也只是写书人暗自的揣测。
楚将离讨厌《鸩杀局》。
因为《鸩杀局》说的是友情的背叛和猜忌。
傅棣棠憎恨师绮言的背叛,不肯原谅,未留余地。
但她不知道从始至终让她痛苦万分,肝肠寸断的,只是一场误会。
一场蒙上血色后,解开时已然覆水难收的误会。
宫女恭敬地将御酒送至,只换的鸦青衣衫女子一霎的错愕。
说来奇怪,她脸上沉沉的恹怏,竟被愕然冲得散了,神色陡然间鲜活起来。
楚将离这才看出几分她原本的温婉秀美,一如江南朦胧的烟雨,只是忧愁太过,平添几许病色。
她灰绿色的眼瞳密布着重重阴霾,然而那晦暗的尽头,却隐约闪烁着微弱的光,倒映着的世界似被点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很奇怪。
奇怪的就像,友人最后的残忍,反倒给了她些许慰藉希冀。
本该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被人如同溺水般死死抓住,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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