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日,与巧儿湖上赏莲,忽闻空中鼓乐声起,香风顿生,又有宫娥列队相迎。二人相视而笑,连一叶小舟没入水波之中。岸上仆从皆睹此异景,纷纷跪拜,待声响渐息,抬头,二人已杳。
第11章(十一)奴
西邑有富家子顾某,多年无后,亦不愿纳妾收房。某年遇一云游道人,遂依其言,凡赈饥埋棺,定广施财帛。又尝修育婴堂,行善多矣。一日,其妻梦仙人语曰:“汝夫动一念善心,积福泽,故有一麒麟子。”惊而醒觉,忽吞酸呕吐,饮食不思。急求医诊视,云已有孕月余。
顾某大喜,愈好行些善事。俟十月,其妻生一子,果眉目莹秀,雪白可爱。二人如获珍宝,为取名成德,自是百般宠爱。
天命难测,是年,西邑大旱,赤地千里。又起兵祸,百姓纷纷逃窜,尸横遍地。顾某携家人登舟,欲往南乡投奔族人。舟既行,忽风雨大作,众皆落水。幸数渔户不忍,冒死来救,夫妻二人不致殒身波涛之中。
“吾儿啊!”其妻不见乳母,更不知襁褓落在何处,放声大呼。但水深不见底,又是天色昏暗,如何能寻?顾某亦恸,强忍悲戚,再三劝慰而后止。
再说那稚儿,本不能活,然顾家有一奴宝生,方十二三,寻得襁褓在手,随水漂流。盖上天垂怜,一大一小似有神助,被波涛被推起,竟几日不死,至岸边。宝生自晕厥起,闻小公子啼哭,知其肚饿。举目四望,乃孤岛,又有一山,亦无人烟,唯野果之类。
宝生心忖不妙,正踌躇,而成德体弱,气息渐微。“纵吾身死,不可使小公子受饿。”遂拾一果,径吞入腹。良久无事,应无毒,遂哺其以汁液。
饱食后,成德昏昏而睡,懵懂无知。
宝生亦尽食野果,再行,遇洞窟,见无野兽足印,欣然而入。内有流泉,尝饮,甘甜甚好。又费了大半日,将洞内整理妥当,将成德置于枯叶上,任其安睡。宝生长叹,不禁垂泪:“待野果落尽,吾二人将如何?应尽早搜罗岛上石头树枝,制成渔具。”
翌日,便撕己衣为条,缚成德于胸前,一同入山中摸索。一路险阻自不必多言,幸得所需物事,捕一二小鱼。于是敲石打火,剥鳞取肉烤熟,尽嚼烂,方以糜哺成德。
如此月余,野果尽落。又遭狂风大雨,波浪汹涌,极易落水。强撑数日,宝生尚好,然成德一稚儿,先前经路途奔波,今流离无依,日益消瘦。盖无人乳入口,而野果鱼肉之类唯饱肚尔,不可使其强健。宝生既急且慌,不知如何应对,跪而号啕不止:“难道吾二人要葬身在此?”遂以血喂成德,不顾己身。
当夜风雨不息,同卧洞中,宝生目眩耳鸣,心知乃失血甚多,恐殒命在此。不禁昏绝,口中仍喃喃祷神,望小公子得活。及天明,渐苏,觉胸前酥麻不止,低头视之,一侧被成德吮入口中,似有白汁汩汩流出。宝生大惊,转而大喜,盖上天一时不忍,故有此赐。
少顷,风雨亦止,宝生先跪地叩首,感上天恩德,再抱持小公子,至岸边捕鱼。
如此喂养数日,成德双颊渐圆润,不再啼哭。宝生心稍安,不觉羞耻,反乐于敞开胸前,只求小公子腹中不饥。
一日晨起,忽闻岸边嘈杂,宝生抱成德在怀,趋而视之。原是一商船见荒岛,奇而停靠登岸。商人有一幼子,与成德岁数相仿,见之不忍,遂救起二人。更予衣食,谓宝生曰:“吾要往南去,可携汝去寻顾家族人。”
再经十余日,到南乡,时顾某夫妻居城中小宅,知子未死,喜极而泣。又见宝生憔悴如许,赞其忠义,许以重金。唯成德甫离宝生怀,辄嚎哭,纵乳母前来喂养,亦不肯张口。其母奇之,忙问缘故,方知宝生得神明相助,而乳生白汁,以哺成德。
一时为难,本荒谬事,然成德饥饿,不能拖延。便云:“若汝甘愿,即为成德乳奴,若不允,亦无妨。”
虽觉羞,仍心系小公子安危,宝生连连应允。便入一内室,自解衣襟,置成德口中,闻其吞咽声急,继而饱足打嗝。
这般喂养,至其二三岁,可食粥饮,宝生胸前即不再出浆。然成德已惯口中含物,若非其在侧,夜间不能入眠。遂与之同榻,初不适,后亦感平常,尤见成德日渐强健,伶俐过人,更心甘情愿。
顾某夫妻亦喜,又生怜,便许诺日后收为义子。
不料,待成德长成,年十八,貌绝美,通晓才学,仍不改先前怪癖。
宝生早觉不妥,然不能拒,又听成德附耳道:“若无兄,定不得生。”
成德与之交颈相吻。气喘乃稍离,低语曰:“吾爱慕兄久矣,愿共枕席之乐。兄亦情动,便不能自持。”遂相拥至榻上,解衣就寝。
于是竟夜缠绵,莫不神魂颠倒。事已,共枕沉眠。
翌日告父母,欲娶宝生为妻,厮守白头。顾某夫妻闻言长叹,曰:“果天命也!”不阻,约日成婚,大摆筵席。
年余,知西邑祸平,举家归还。又收养旁支孤儿,遂子嗣繁茂,成一大族。
第12章(十二)化蛟
沧州一富户,素喜出游,或止宿山寺,或春台赏花,数日始返。
某年于乡间小宅避暑,携独子,名王柳,年十七八,貌颇清秀。王柳亦好游,一日独行,途中遇柳林,忽隐隐似有雷声,恐风雨将至,故急走尔。
时天色晦冥,见一物自东而西,似蛇似鱼,然四足张开,鳞须俱全。忽飞下,声如霹雳,王柳惊而仆地,震栗失魂。未几,其乘风雨去,杳杳无踪。王柳伏不敢动,良久,方起身,唯地上余蜿蜒之迹,又有片鳞。
旋而神定,王柳拾而视之,即记其与幼时所见画图同,疑为蛟鳞。遂藏于怀,自归去,他人不能知也。
至薄暮,风雨大作,富户本邀友共宴,不得已而止。王柳亦早早睡去,寂然无声。及夜半,雷声渐息,便梦一蛟,遍体乌黑,似先前所见。惧而站定,则被其尾缠绕己身,不能脱。虽陷梦中,仍觉黑鳞坚硬如冰。然以手按摩之,不痛。而蛟驯甚,以身摩擦王柳,如玩珠玉。
半饷,即飞去,王柳亦惊醒,唯怀中片鳞荧荧。
后数日夜间,辄梦蛟张牙舞爪,腾空而来。渐不惧,任其以尾裹身,又抚长须。蛟状若舒快,爪亦微张。王柳心窃讶之,戏言道:“通人语否?”言讫,蛟轻啮其手,垂首,似知其意,只张口不能言。
愈以为奇,犹记幼时闻村中老叟言:“蛟生湖泽,非历劫不能为龙。”今遇蛟,便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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