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九青的人都知道,他道行太浅,能飞上九重天已经不容易。可此刻他捏起隐身诀,十分纯熟的腾云驾雾,轻松瞒过守卫的眼睛,进入了北极地界。
彼时狐族新主即位大典已过,众人正在设宴作庆。九青依旧隐着身,却绕过宴席,去了前殿。那王座被一张崭新的狐皮覆盖,狐皮一看就不是凡品,毛色油润,根根分明。殿上没有燃灯,可那狐皮自己泛着微微荧光,照亮了通向王座的阶梯。九青一步步走上前,凝视着狐皮,半个身子陷在阴影中。
原来狐族有个习俗,老狐王死后,会将他的毛皮做成毛毡铺在王座上,说是魂魄会从此附在这里督促新狐王,直到新狐王死去,才换下来与皮肉一起入土为安。而新狐王的毛皮取而代之,周而复始。
而今这王座上的毛皮,便是九青之父八绯的。
九青闭上眼缓缓坐在王座上,可不大一会,他就睁开眼猛然起身,抓起狐皮狠狠撂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大半个干瘪的狐狸脸都被他碾在脚下。
九青在脚上攒足了力气,直到看见这狐狸脸变了形,扭曲到近乎狰狞的表情才缓了缓。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脚底的狐狸皮,摇头道:“可惜,习俗终究只是习俗,你的魂魄早就不在了。”
他终于收了脚,俯身拾起狐狸皮,重新将它规整的铺在王座上,除去被踩平了的狐狸脸和沾的些许泥渍,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九青抬起自己的手,露出白嫩的掌心,而后他像来时那般注视着王座:“父王,不愧是你娇生惯养出来的,这手真是干净,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变得很肮脏。”
整个大殿本该静悄悄的,可是不远处宫殿的夜宴声不绝于耳。九青知道在这里等不来回应,却依然继续叹息着往下道:“我忍了这么久,可你却死了。若是今日你还在,能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切,该有多好。”
他冷笑一声,再也不理会王座上的那团死物,继续隐匿身形,穿墙过院来到夜宴的大殿。
此时夜宴才刚开始,因新狐王是玄天凌烨扶植上来的,其他各族的妖王跟他虽不熟,却依然卖了面子前来道贺。
九青环视一周,人群中没看见凌烨,他便放下心来。也是,凌烨这种眼高于顶的货色,从来懒得凑这种热闹。角落里放了一大盆红山茶,花色艳丽,大朵大朵的挂在枝头。站在九青的位置,刚好被花叶挡住席间那二人的面孔,依稀只瞧见这两个人举手投足气度不凡,身上不见仙气,也不见妖气,显然是刻意压下了。
九青再向前一步,终于看清了这二人的长相,但却是两副生面孔,还是颇为平凡的长相。
九青还在走神,却在身旁狼王和虎王那里听见了两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狼王道:“若说八绯也是个人物,可万不该为争祖上遗留的那口气,去招惹玄天。”
虎王四下看看,皱眉道:“小点声,隔墙有耳,万一此处有玄天的耳目就……”
狼王一个酒盅塞到他嘴里,“怕什么,玄天从来不怕被人指点,咱又没说他坏话,这不是帮他传播威名么?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仙,什么魔,全都是做做样子,凌烨天君平日里那般高傲,谁能猜得到他和玄天竟认了父子?东华帝君高风亮节,又怎知……咳咳,略过略过,心照不宣。你看看最近天界窝囊的,我都替天帝脸红。”
虎王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放下酒杯:“你刚刚还说仙魔是做样子,万一人家天帝也是在做样子呢?难说。”
一旁的九青若有所思,此时上座的新狐王举起酒杯,又是道谢又是敬酒,惹得席间所有人都举起手中的酒给他回应。
礼毕,狼王又道:“我看这新狐王虽然有些头脑,可修为比起八绯来,差的不止一点,不过比起他儿子九青还是绰绰有余的。看来九青那小子被关在天界回不来,也不碍事,一个废物当王,我瞧着也不大合适。”
虎王摇头道:“你别忘了八绯另一个儿子。”
“忘不了,九檀嘛。”狼王一边给他二人的杯子满上,一边道:“他也凑合,年纪轻轻入了碧游宫且不提,说话办事也都像那个样子。只可惜下落不明,否则八绯死了,他还能争一争。”
虎王嗤笑:“争什么,八绯最讨厌就是他。当年九檀他娘只是狐宫的女婢,却垂涎八绯。趁着八绯酒醉爬上了床,事后还非要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强买强卖还耍赖,八绯肯定不吃这一套,可关了些日子待要处决时,才发现这婆娘怀了身孕。八绯动不了手,只好留她在宫里,一辈子不给名分。这婆娘却不死心,以为自己生了九檀,总有出头之日。直到八绯娶了王妃,她才清醒,王妃生九青时,这婆娘竟然下毒,害得人难产而死,就连九青也毁了灵根,要不是八绯成日里拿丹药灌着,他都没法修炼。害人害己,自己的儿子天资再好,也还是被嫌弃。”
狼王叹道:“谁说不是呢。八绯这辈子争强好胜,硬生生把自己作死。咱们可别学他,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天知道这局势还会怎么变。”
九青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待酒过三巡之后,他才寻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也就是那盆红山茶前面,现出身形。
新狐王最先看见他,脸色一变,还未开口便已站起身,手中的酒盅还不及放下。
闹哄哄的夜宴霎时间静下来,面对凭空出现的白发少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在这些人中,熟悉不熟悉的都有,九青对所有人笼统的打了个招呼:“诸位安好。”
他自是一团和气,新任狐王也不是吃素的,转眼间已经调整好面上表情,跟他客套:“原来是九青公子,许久不见。今日狐族盛会,你又是前狐王之子,我本该相邀,奈何天帝将你禁在天界。如今仙魔开战,你与北极对立,却前来恭贺,心意本王领了。可你擅自前来,就不怕天界怪罪?”
在场几个妖王虽只管看好戏,可私底下已经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个眼神。不愧是凌烨物色的人,果然还是有点城府。沉得住气,一番话里只字不提王位的事,还拿天界来提醒九青的身份。
人们只等着看这位少年慌张的模样,在他们的印象里九青见人连个场面话都不会说,成日里只会拜东华帝君。
面对新狐王的质疑,九青露出倨傲之色,笑意却不减分毫:“你不过是族里的旁支,往日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货色,如今只不过侥幸小人得志,你也敢跟我搭话?”
饶是新狐王再怎么有定力,也没想到看似纯良可欺的九青,竟会露出这么放肆的一面。
他是狐族的旁系成员,以往见了王室的确要唯唯诺诺,尽力巴结。可他记得九青虽话不多,见面至少也会客气的叫个兄长。这才离开多久,怎么自己就被他说成“不配提鞋的货色”?
其他人也震惊的很,原因和新狐王一样。待反应过来,便听见新狐王的一个朋党喝道:“九青,你如今非我族人,凭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
新狐王抬手让他退下。九青越是无礼,越能衬出他的大度,如此王位就更牢固了。新狐王愈发谦卑的道:“这王位是凌烨天君亲点,九青公子若要问罪,也不该问到我这里,而天君更是不容置疑。若你认为我说的在理,咱们就坐下来,仙魔共饮一杯可好?”
他可不指望这炸毛刺猬似的九青会听他的,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暗示,他不会与九青为难,也绝不会再让他回到狐族。
可他却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九青施施然走到旁边的桌席上,很不客气的拿起一杯酒,作势欲饮。就在杯沿快要碰到他的唇时,他突然停下来,而后笑得更加灿烂,同时作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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