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只道:“不记得了。”转而道:“我表兄姓周,人常唤其三郎,或可凭此找寻。”
薛昭也不追究,只是眼底一抹狐疑,点了点头。
卫绾骑马,一手握缰速度虽快。但一手还捂着伤口,分了心神去看那雪地上的脚印,左突右拐之下,和后面的人也是分散了不少,那些脚印串串相叠,初时还能凭借自己知晓的武功路数推断一二,后面混入了行人脚印之后,那胡女和薛昭的脚印也便是混淆了形迹,条条大路,骑马耗时不过须臾,她勒了缰绳,却也是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了。问及行人,却看见了几名醉鬼正是围堵着一家酒肆,行那强占之事。
“这是怎么回事?”得了薛昭的消息后,本来就是要立即赶过去的,但看着那几名酒鬼打砸的行为愈演愈烈,弄得几个跑堂的伙计都蹲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也难再等城尉府的人来,又问那行人关于此事的原委。
行人叹气:“这掌柜的原是挂职于军中,这回死了个干净,身后事没有处理,倒是可怜了这孤儿寡母,被那些个无赖泼皮平白欺负。”
“城尉府,就不管管么?”
“城尉府?他们哪里来的公粮,还不是那些占着郡望名头的商户给的,这些人可是从他们府里出来的,城尉府哪里敢得罪。”
“那新上任的城主……”
“还不是个毛头小子,虽然打外人有些火气,那些商户可都是在敦煌城屹立数十年的老狐狸,城主能玩的过他们,现今八成也是被蒙在鼓里,我可听说了,那前城主的母家剩下的那千顷牧场,可都是被他们平分了去,没准城主也得了利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叠子就是棉花。中国种植棉花的历史还是很早的,不过没有大范围推广,新疆那些边缘地区还是有的。
然后,光棍节快乐!单身狗瑟瑟发抖。
第25章第二十五章
“纯属无稽之谈。”行人只听得耳边雷声炸响,先前还在向他问话的年轻人就已是越过了他,往那酒肆中去了。
连马都没有牵。
那几名酒鬼正是前些日子尾随薛昭的那几个狂徒,自从被薛昭莫名教训一番后,便是整日里一群人斗鸡逐狗,在敦煌城中四处游荡,找些平民撒气,不过是因为薛昭总待在那客栈中不出来,那客栈老板与他们府中大人又各自有些牵扯不清的联系,不好聚众闯入,而单自一人,想也知道,并无还手余地,而把气撒到别人头上,不是正主,初时还能逞些快意,后来也是无趣之意居多。但随着敦煌守卫战结束,他们又是发现了不少既能拓展财路的新路子。便是这了。
男人死了,就留着女人,听说其家中还有一个孩子,但其年纪小,又能顶上什么事?
为首的那个酒鬼手中是扯着数张纸契:“不要说你不识得这上面的字,我可是知晓你跟着你男人念过两年的书的,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可是写明白了,你男人欠我的银子,一共五百两,从前年到上个月,可是至今未还,如今你就是把这酒肆抵给我,也是不够这些银钱数目,要你以身偿之,莫不是我说,就你这残花败柳的身子,爷能瞧上你,那也是你的福分,可不要不知趣。”
这新做寡妇的女子与这酒鬼只隔着一张柜台,旁的座椅打砸声皆入她耳,这眼前人不时的狰狞笑声与其飞溅的口水也是触目惊心。才不过几日,这平静日子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莫不要说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是做好了,那意外发生的事情也比这眼前之事更要引她担心。在那事前,这,并无需费心。她甚至一点表情都未变。
女子淡淡开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么?”
竟然如此镇定。酒鬼可是觉察到些许不详,他把手中的几张纸抖的哗哗作响,声音不无怀疑:“你听清了?你可知道我方才说的话,于你而言,有何含意?”
女子斜瞥了他一眼,只道:“我子尚未归家,你说这些,与我又有何益处。”那口气表现出来,就仿佛她面前的仅是一个自说自话的傻子。
这酒鬼被这话哽的话也说不出,刚要发脾气,可看着寡妇略为瘦削的侧脸,他是忘了,那些个汉人的破规矩,三从四德什么的贼烦人,只是一个孩子,就因为生来带了个把,什么事不知晓,就能做家里的主人,哪里像他,生来是占了家里的粮,未足月就被丢弃了呢……还是说不得的,不然,别看这些汉人身子瘦瘦小小的身子,一碰到这些个东西,稍微说的不好听,那发起狠来,就是寻常大汉,两个都摁不住一个。也发现这酒肆围观的人群是越来越多了,城尉那边虽然是打点过,但再要人难做,自己的这饭碗也是要保不住了,由是开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女人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你……”酒鬼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当下便要发作。
女人一手抚着算盘,一手端着账本,一眼看见了那卫绾,便是道:“回来了?”
卫绾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才重又抬起脚,继续向前:“嗯。”
酒鬼上下打量了一下卫绾,转向女人道:“这是你儿子?不对,你儿子不才八岁么,这个怎么看,至少都有十五了。”
女人少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却是对着卫绾:“谁说这位是我儿子的,这可是我小叔叔。”
“小叔叔,数年不见,可还安好?”女人初时望向卫绾的目光还有些涣散,不过随即其从嘴角慢慢扩散到整张脸的笑容,是迅速将这点有意的忽视给遮掩了过去。
是以卫绾并没有注意,真是没想到事到如今,还能见到故人。唤她小叔叔的这位,才是正经的姓卫的族人,当初她聪慧,那位城主实在以为神异,便是送了她进族学,父亲那边没有同龄的孩子可做陪读的,母亲这边,男孩子多是性子按捺不住,不能安生的主,母亲生性刚烈,哪里会将就的,几番相看之下,也便取了庶脉里的一个女童,正好得宜。卫瑕是自家人,知根知底不说,以后若真是人生大事,婚嫁丧娶,有这么一个人在,总比没有退路的好。而之所以唤她小叔叔,也仅是她年纪虽小,但辈分不低的缘故。
卫绾很早便是知道,卫瑕以后是要做她妻子的,不管是名义上,还是……确乎对方于她,也甚是欢喜的。这样的人是好拿捏,所以当年母亲定下此计,她并未反对。卫瑕看她的目光游移,她看向卫瑕的眼神又何尝不是飘忽的,本来就是觉得卫家人俱已是死光了,真还是没想到,那种不想旧事的痛意就这么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阿瑕,不该是这样的。”
卫瑕大了卫绾约五岁。那年她离开,卫瑕也方十三,卫家人皆是死了,没了庇护,又是奴籍,想也知道,一个女子,要想在这偌大的敦煌城中讨生活,又该是多难的。父母宗族皆为戮没。这仅是卫绾一人带给卫瑕的灾祸罢了。
卫瑕的眼底才显现出了一丝绝望:“我知晓那日你是可以带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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