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眼中酸涩异常,沈鲤平息了片刻,将纸折好,塞入胸襟。生怕继续待下去,自己会恨不得搬空整座院子,只得咬牙起身,正要转身,眼角忽又扫到一处事物,定睛看去,是一块扔掷在地的豹皮毯子。
——老祖母那次看望为救疏桐而骨折的自己所赠。
沈鲤不由上前,摩挲过毛毯,细腻的触感勾起阵阵回忆。稍作犹疑,沈鲤最终横下新将毯子叠好,屋内找出一段绸带,将毯子绑在小腿,待衣摆放下,审视下瞧不出异样,才走出房去。
身上藏着‘赃物’,沈鲤本打算径直回马车上去,不料经过宣读圣旨的那座大院,沈家一众人等,竟被王吉发落到院墙处跪着。
沈鲤不可避免地与他们对上了眼。
老祖母真的不在其中,沈鲤心下一阵绞痛。
方才还是蔫耷耷的沈家一众下人,见了沈鲤,俱是横眉冷对。沈超垂眸,不知神情,而沈鲤最怕面对的沈越,此刻,再不见他眼中有忿忿,却是嘴角一撇,嘲讽之态尽显。
沈鲤知道自己该避开眼,可偏偏挪不开视线。
王吉本是翘腿端坐椅上,一旁有侍从太监殷勤打扇,一见沈鲤回来,立马站起,又是一脸谄笑,道:“丘老板!”转而吩咐身旁太监,“还不快请坐。”
沈鲤生怕沈家人跳出来揭底,忙婉拒道:“有劳王公公费心。只是我方才走着,突然又犯头疾病。到底帮不上公公的忙,我这闲人就先回车上等候吧。”
王吉忙上前,瞧了会儿沈鲤,担忧道:“丘老板昨儿才犯头疾,想必难以安眠,而今儿又清早出差,现看您脸色实在不好。这沈家一时半会抄不完,估计晚上才能完工。要不,丘老板别等了,回去请郎中瞧瞧要紧。”
沈鲤略加思忖,片刻才故作为难道:“好,多谢公公。”
“哪里哪里。”一边说着,王吉一边送沈鲤出了府门。
车马回到客栈,沈鲤看了天时,不过辰时,盘算了下,拿定主意,遂叫来小二问道:“和我同行的那位官爷,你还认得吗?
小二略微思考,回答道:“记得。”
沈鲤遂交代:“晚上他回来了,若问起我,就说我出去看郎中了。”说着,还塞了几块碎银子给小二。
小二低头一瞧,再抬首时已是笑容满面,连声应好。
出了客栈,沈鲤在一家镖局租了头坐骑,便纵马奔出城门。
许是因赶路心切,才不过一个时辰,便入了扬州城的门。过了检查,沈鲤长驱直入,径直抵达献王府门前,让小厮通报进去,不多时,一胖圆人物就出来了。
“侄儿!”
沈鲤不由得拧紧了眉——毕竟相认以来的这几年,子翀对沈鲤向来直呼‘寻壑’,只在听到沈鲤被迫投靠虎穴的经历后,慈爱之心满溢,就此一旦见面,‘侄儿’之唤便不绝于口。
待进了王府,踏上抄手游廊,阵阵丝竹入耳,走了几步便见‘暗香盈袖’里宾客满座,戏台上正扮演《灰栏记》。沈鲤子翀经过时,竟无一人侧目。当下沈鲤就对献王之众生起一股油然赞叹。二人绕开了亭子,转而进入一处花厅。
子翀热了炉火烧水,斟茶置盏间,问道:“你亲自冒险跑到这儿不容易,长话短说,好早些回去。”
沈鲤接过茶,道:“我从丞相处听得口风,说楚将军喂不熟,丞相有意借新政收缩兵权。”
子翀却答非所问,倒是哼起一段小曲儿:“一梦中十八年,见了酒色财气,人我是非,贪嗔痴爱,风霜雨雪……”
沈鲤听出其中关键,问道:“酒色财气?……你的意思是,楚将军有所图?”
“自邬太傅为相,对军资的把控是越发紧了。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呵呵……只有傀儡才符合邬丞相心意。”
沈鲤不由得提心,着急道:“如此这般,楚将军还靠得住?”
子翀替沈鲤满上茶,嗤笑道:“楚野恭战功赫赫,只要这尊西北门神不倒,国境的安宁就多一天,你放心,朝廷离不开他。你丈人再任性,这点道理,他不会不懂。”
“别拿我打笑。”
子翀捕捉到马脚,问道:“怎么,在邬家受了气?”
沈鲤摇头,搪塞道:“你也清楚,这桩婚事并非我愿,以后少提。”
子翀点头,转过话锋:“你让叮当空手回来,转而亲自造访,真的只为盘问楚野恭情况?”
沈鲤哑然,那些在心底盘旋已久的想法,此刻郁结在喉,说与不说,似乎都让沈鲤进退维谷。不堪面对子翀越发疑惑的眸子,沈鲤转而打量周遭,突地想起此处正是第二次拜访献王府时,自己与中门客射覆耍牌的地方。想起那晚沈越出资替自己给了牌款,而后每逢休假,见自己缩在水无月不出去,沈越总敦促去扬州找‘朋友’散散心……霎时间,满头满脑只剩下他的好,还有……最后一次见面,老祖母的郑重嘱咐,两相交织,最终让沈鲤破口:“沈越他被发配,充军西北。”
子翀奇怪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而了然,问道:“你想借我之口,托楚野恭行个方便?”
“还有其他……爷,哦不,沈越虽是一介文官,可秉了祖上武将出身的习性,保持着练武习惯,闲时见他看书,《孙子》《尉缭子》是他最爱,他是顶有抱负的一人,而献王正是用人之时……”
子翀厉声打断道:“沈越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子翀似乎怒极,一时竟择不出词汇,片刻,才稍微缓了声,“你知道吗,要是事成,他会拿你怎样!”
“这我清楚!只是,你方才说人生在世,酒色财气总得图上一样。而我这辈子,只想图个心安理得……亏欠沈家太多,只要他们歹一日,我就彻夜辗转……所以,子翀,”沈鲤站起,继而缓缓下跪,俯身,徐徐贴头在地——竟是朝子翀磕头。
“求叔叔成全。”
子翀眼眶酸涩,别过眼去,强忍许久,才出手扶起侄子:
“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还有续集,叫《天堂鸟》,算是二人的破镜重圆,放在长佩了,等攒多点再放回这边。
如果,请我们的网站地址《宅书屋》om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http://.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