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熟。”顾文衍低头喝酒,眼角余光瞄到一个身影在向这边靠近,他二话不说站起来,“刘总,我去下洗手间。”
……这躲避得也太明显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刘千景点头,沉默地喝口酒。
顾文衍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整理了下衣领,一面反省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怎么还是这么不理智,一面又觉得赵映冰那张暗藏尴尬的脸实在很解气。
正要退出去,发现镜子里映出了身后另一张脸——赵映冰竟然跟到洗手间来了。
顾文衍揉了揉眉头,转过身去:“我们还是不要在洗手间里说话吧?”
赵映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并肩走出来,来到吧台边,坐下点了两杯长岛冰茶。
“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赵映冰朝他举起酒杯:“遇见你很意外。”
“是啊,太意外了,照理说我应该已经得艾//滋死掉了。”
“……”赵映冰举杯的手僵在半道,欲言又止。
尴尬来了,暂时不打算走了。
赵映冰看着他,眼神无比专注,沿着每一缕发丝,不放过每一个惊艳的细节,像是要把他深深烙印进心里——长大后的顾文衍,眼角锐利,线条坚硬,有一副冷酷的精英面孔,但目光放柔软时,又给人一种干净凛然的感觉。
半晌,赵映冰讪讪地开口:“这么多年了,你还生我气吗?”
“没有。”顾文衍无奈地说——不然怎么回?
说我一直耿耿于怀对你恨之入骨,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你?况且,怎么能是“生气”?你发动整个世界的人,对一个异端者用暴力围堵,用辱骂驱逐,用歧视孤立。将他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见了都可以踩一脚,用“行使正义”的名义,将他当蝼蚁虫蛆一样虐待、嘲笑、□□,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世间之大,却没有容得下他的地方,十几年构筑的自信与尊严毁于一旦,连父母都不再信任他,甚至被逼得举家搬迁,远走他乡避祸。
终于,十年过去了,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了,罪魁祸首却不合时宜地出现,状似无辜地带着他回忆当年,完了撒娇似的轻飘飘来一句“你怎么还在生气啊?”
搞得他不原谅都是气量小了,见外了,凭什么啊?
“那时候我太小了,是个自以为是、被宠坏了的小混蛋,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对不起。”他看着顾文衍的眼睛,郑重其事说道。
这么多年才等来一个算不上诚恳的道歉。
顾文衍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觉得自己过去真是瞎了眼,才会对这人真心实意地付出过。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不打算和你继续来往,就这样。”顾文衍把杯子一推,“回见。”
“阿衍!”赵映冰猛的抓住他的手腕,惊觉太用力会抓疼对方,连忙又卸了点儿力气,“我是真的感到很抱歉。”
顾文衍拂开他的手:“我是真的不在乎了,你也不必介怀。”
人生路漫漫,谁没撞上过几个人渣。
十年过去了,这个渣渣想回来洗白白。
开玩笑,他长得很像人渣过滤器吗?
顾文衍坐回原来的地方,刘千景已经不知道被众人簇拥去哪里喝酒了。
他不想再被赵映冰缠住,看了下表——还有二十分钟,刘千景就该离开去赶下一个场,于是他发了条短信报备,走出会场外面,在停车场里等他结束出来。
关上车门后,顾文衍的手机一响,点开一看,微信一条添加好友的申请跳出来——
一个叫“Ie”的账号,头像放大看,是一个放在窗边的不织布娃娃,娃娃造型是一个穿条纹t恤的小男孩,它有黑色的头发和短小的四肢。娃娃有点陈旧了,但是很干净,布料洗得发白,看得出主人对它很爱惜。
那是十年前他送给赵映冰的娃娃。
顾文衍闭上眼,拒绝了他的添加请求。
不知过了多久。
“很累吗?”有人扣了扣车窗,别样温柔的声音传来。
顾文衍举起遮在眼睛上的手,抬眼望过去——
刘千景看见一张纹丝不乱的脸,他说:“谢刘总关心,不累。”
车子缓缓发动,刘千景坐在副驾驶座,表面直直地看着前方,时不时低头看下手机。
眼角余光一直停留在掌握方向盘的顾文衍身上。
今天的车速超过了80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