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彭祖琪否?”
“没有,是佣人来开门。”
“怎么一下子又翻了身?房子不是卖了给一个姓郁的人?”
“她嫁给他,所以,一切不变。”
“多有办法。”丁太太赞叹。
“听说,又离婚了。”
“嗄,”丁太太五体投地,“好好地有人供奉,为什么又分开?”
“不知道。”
不止丁太太啧啧称奇,彭祖琪的老朋友也暗暗叹服,一两年没来彭家,只见一切不
变,摆设布置只有更新更考究,食物更精致美味,气派犹胜旧时。
那班损友不禁红了眼,有人偷偷把小水晶摆设放进口袋里带走,呵,不可以说偷,
都还是朋友,太过计较,谁来同你玩,祖琪十分明白。
一班男生围着祖琪说着赞美的话,从前,她觉得再高傲没有,今日,她有点寂寥。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终于有佣人听见,过去接:“彭公馆。”
是,胜利路七号终于又成为彭宅。
“快叫太太来听电话,有急事。”
佣人是新来的,莫名其妙,“我们这里没有太太,只有小姐。”
那边顿足,摔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有人大力按铃。
佣人去应门,说了半晌,进来汇报,在彭祖琪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祖琪站起来,“对不起,”她对客人说:“我出去一下,你们随便玩。”
到了门口,有车子在等她。
她披上大衣,踏进车内,向郁满堂点头。
郁神情沮丧,“弟弟啼哭不停。”
祖琪问:“医生怎么说?”
“中耳发炎,是非常痛楚的一种病,发烧至一○五度,需打针降温。”
祖琪无言。司机把车子朝医院驶去。
半晌他问:“有宴会?”
“老朋友聚聚,许久没见面。”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扰你的宴会。”
祖琪不知如何回答,只说:“应该的。”
她穿着狐裘,每次说话一吹气,柔软的长皮便轻轻在脸旁拂动,十分动人。
郁满堂凝视她,“你气色好极了,祖琪。”
“谢谢你。”
车子抵达医院,他们匆匆走向病房,在走廊就听见孩子哭声。
郁满堂说:“弟弟声线好不洪量。”
祖琪有点迷惘,这是她的孩子?多么陌生,出于道义,她不得不来关怀他,但是心
理上,她并无一般母亲的焦急惶恐。
看护迎出来报告:“能哭了,就不怕,热度已经退下去。”
忽然看到一个艳女,漆黑大眼睛,鲜紫色嘴唇,不禁一呆,退后两步。
祖琪轻轻走过去同孩子说话:“你好吗,生病了?不要紧,医生会照顾你,药还苦
吗……”
幼儿听到呢喃的问候,渐渐静下来入睡。祖琪松口气,坐在一旁,脱下细跟鞋。
“多谢你来。”
“别客气。”
“你可要赶回去?”
“我想多耽一会儿,那些老友很无聊,没什么话可说。”
“祖琪,”郁满堂忽然请求,“让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祖琪摇头,“不,我们之间是完结了。”
幼儿嘤咛,祖琪马上过去视察,半晌,没事,又无对话,她坐在椅上打盹。
天亮了。
祖琪惊醒,晨曦、阳光自窗帘透入,祖琪很久没这样早起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见看护向她微笑,“郁太太,孩子没事了。”才想起昨夜的事。她去生间漱口,在镜
子里看到化妆已糊,还穿着舞衣,像是孤鬼野魂,玩过了头,忘记回家,祖琪苦笑。
她去探视孩子,刚好郁满堂也到小床边低下头去,两个人额头碰个正着,祖琪雪雪
呼痛,郁忍不住笑出来。孩子睡熟了就像洋娃娃,动也不动,特别可爱,祖琪不太敢碰
他,老怕一不小心他手脚会脱骹,看到别人大胆把幼儿拋到半空跌下接住嬉戏,十分羡
慕。
她说:“我走了。”
“你自己当心。”
“我懂得。”
“钱紧紧抓手里,不要轻信人言,不要与人夹份做生意,同情心不得泛滥。”
祖琪笑着离去。走到门口,收敛笑意,累得肩膀发酸。她能不来吗,不行,情理上
说不过去,来了,也不过干坐着,她又不是医务人员,只好算精神支持。
车子还没有驶过来,幸亏时间早,大堂没有人,她靠在长上等车。
祖琪闭上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祖琪?”那人的语气像是不大相信会在这里碰见她。
祖琪睁大眼,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你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我是渡边。”
“咦,你好。”
“来探访亲友?我送你可好,这种时候叫车不易。”
“劳驾你了。”
“我们时时在街上碰到。”
“是!”祖琪笑,“不可继续如此见面,人家会疑心。”渡边也笑,“祖琛在那边
还好吗?”
“很好,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到南极洲也一样快乐。”
渡边鼓起勇气,“祖琪,去喝杯咖啡可好?”
“待我换件衣裳。”
他大喜过望,“我先送你回家。”
车子回到胜利路,客人已经散去,佣人在收拾杂物,见她回来,迎上招呼。
祖琪请渡边在偏厅等,她上楼淋浴更衣,仿佛回复到少女时期,男孩子又在楼下耐
心地等。她换上白衬衫,还没擦干头发,已经倒在床上睡着。
渡边一直在楼下坐着。
佣人见个多小时过去,便上楼看一下,只见女主人已经睡着,一时不会醒来。
她同客人说:“这位先生不如先回去。”
渡边踌躇一下,“不,”他听见自己说:“我等她。”
佣人只得让他去。半晌,端来茶点,以及两份报纸。
渡边当自己家一样,细细读完日报,吃了早点,又到花园散步,始终没离开彭家。
他并没有不耐烦,几个钟头一下子消磨掉。
渡边刚才碰见祖琪,浓妆、憔悴,像迷路天使,不知怎地会在医院出现,他代一个
朋友取药,一出来就看到美丽寂寥的她。
他情愿坐在这里等。
中午,佣人请他用饭。
小小一碗鸡汤,一碟青菜,又煎了一条鱼,渡边吃了三碗饭。
然后,他坐在安乐椅里听音乐。
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