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维不禁微笑,最近两年沈阿姨越来越能唠叨了,可听的人却又是那么窝心。
然后他听到母亲的声音漫过来,话筒转移了,沈阿姨还在旁边嘀咕着:“小维还没吃饭呢……”
钟夫人第一句话就说:“今儿良心发现了,肯主动打电话回家请安?可惜你爸爸出差了!”
他笑嘻嘻的:“咳,我就擎等着老将军不在时,否则知道是我又该发火了,反正我做什么什么不对,就不招老将军腻烦了,不在正好……我算是知道了,天下的父子大多不对脾气,就象爷爷一见爸爸就吹胡子瞪眼睛,好赖爸爸也那么大一官儿,一把年纪,这倒好,让爷爷一通训斥,跟小孩儿似的……我将来有了儿子,估计一准也这样,钟家的家风!”
夫人卟哧就乐了:“等你有了儿子,那得猴年马月啊,你倒是说个时间我听听?”
“咳,我不就随嘴那么一说嘛!”
夫人不干了:“别介,我手上还有祖传的物件儿呢,难道你想让给立昆?”
他不懂了,摸着后脑勺问:“什么物件儿?”
“甭装了,反正这东西,我得给你留着!立维,你听好了,眼前是个坎儿,也是褃节儿上,所以你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我这话的意思,你别说你还不明白!”夫人很严肃。
钟立维沉了沉脸,他当然明白,今中午,妈妈就提醒过一次了。
钟夫人又说:“早些日子,我让你去相亲,你见了几次烦了,一撩丫子躲美国去了,可倒好,一走就俩月,多任性!不过到底是年轻,没历练出来,你当我真让你相亲啊?”
他立时愣怔了。
夫人笑了,又恢复了轻松的语调:“哎哟喂,我怎么生了个榆木疙瘩儿子!”
他声线上扬:“哎哎,榆木疙瘩能考上清华嘛,榆木疙瘩18岁就炒股,一年就开上了切诺基!”
夫人笑眯眯的,很自豪地说:“所以,立维啊,你可是香饽饽啊,又是钟家的长子长孙,你爷爷当你是宝贝,多少家都盯着你呢!笨儿子,还不明白?”
他有些顿悟似的,其实也明白这个理儿,他的婚姻不能自主。
他摸摸鼻尖,有点汗湿:“这么说,我去美国,还去对了呢?”
夫人叹了口气:“其实跟哪家联姻,都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妈妈留了偏心,妈知道你怎么想的,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想啊,我晓得,别人更晓得,哪个不是水晶豆子、七窍玲珑心。你爸爸,你爷爷,还有你叔叔都知道的。但知道是一码事,阻拦又是一回事。相亲这事,妈睁一眼闭一眼,是有原因的。”
他吃惊,又觉得不可思议,至少父亲不会纵容,他那脾气哪里容得下他胡闹。
“妈,您不会打小给我订了娃娃亲了吧?”
“呸,说什么呢!眼巴儿前这状况吧,不太好,妈跟你交个底吧……”
钟立维静静地听,手心都出汗了。
“河川和你二嫂结婚前,霍家曾向陈家提出过联姻,希望安安嫁过去的……”
他立时觉得脑袋肿胀,嗡嗡的,二哥和安安,不,不可能,二哥怎么能娶安安?
还好,二哥娶的是二嫂,虽然两人感情不是很好,过多波折,但他看得出,二哥对二嫂是有爱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那为什么……”
“你陈叔叔当时婉拒了,以安安还在上学,年纪太小为理由拒绝了,你霍伯伯也没在意,哈哈一笑这事就算过去了,陈家,霍家和钟家,这三家,上一辈人就有交情,这辈人关系更密,所以,陈家和霍家联姻失败,那就只有一种结果了,你陈叔叔也是藏了私心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钟立维心口那儿,不知怎么的,突突跳起来,连颈后那根筋也一抽一抽的,有点儿麻,有点儿痛,却又极舒坦似的。言酯駡簟舒坦虽舒坦了,可心里到底有些忐忑,让他有些发慌。
若安安知道自己被父亲设计了,以目前这种状况,指不定又是一番风浪。肋
他沉着嘴角,半天没吭声,举着手机,怔怔的。
只听母亲又念叨说:“你陈叔叔那只老家雀儿啊,要坏也真能憋坏,简直坏透了,安安妈又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唉,我说立维啊——”夫人拖长了音调。
“嗯?”他想着心事,随口应道,头一回,没有觉得母亲唠叨。
“对安安好点儿,别老欺负她!”
他不由挠挠头:“咳,瞧您说的,我欺负小安子,笑话!我欺负得了吗?她那张律师嘴,毒着那!”
夫人立即眉开眼笑,骂道:“就你,该,张口闭口小安子小安子的,打小谁教你的,还不改改口!”
他心里颇有微词,又不便拿出来和母亲解释,含糊说道:“妈,就这样吧,我挂了啊!”
“哎,你这孩子,先去吃了饭……”
他不待母亲说完,按断了电话,母亲若再唠叨下去,他真的要怕了。
心里,喜忧参半。
他终于挪开了脚步,坐进安安的小车里。
车子真够小的,象只玩具model一样,不管方向盘、座椅,还是车里的装饰,都比他的小了几号,而他个子高大,几乎连伸伸手、晃晃脖子都成了困难,但是车内,满是她的香味,淡淡的芬芳,象她唇上沾着的味道。镬
路过玉膳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不一会儿功夫,拎了一个食盒出来。
明知热脸要贴冷屁股,他还是心甘情愿腆着一张热脸凑上去。
车子停在楼下,他拎着食盒下了车,习惯地抬头一层一层往上数着:1……2……3……第18层的某个房间透出灯火,暖融融的光晕映在窗户上,他心里也象亮起了一盏灯塔,两条长腿格外有了力。
小安子这会子在做什么呢,心里想着,有几分雀跃,他蹬蹬蹬上了楼。
出了电梯,浓郁的饭菜香气盈满楼道,貌似普通的家常菜,却诱人得嘴馋。
他想起小时候,安安特别能吃肉,小小的她半跪在椅子上,两只油腻腻的小手捧着一只比她小手还大的鸡腿,吭哧吭哧地啃着,旁若无人般,吃得咂咂有声,津津有味,奶奶和妈妈分坐在她两侧,一脸喜欢和疼爱地看着她,而爷爷和爸爸则虎着脸,一人一标准坐姿,一手拿筷,一手端碗……他自己呢,手里也捧个鸡腿,腮帮子含着一块肉,眼珠子却骨碌碌地瞅着对面,见她很快啃完一只,骨头往桌上一丢,又对着盘子下了手……他不由咳了一声,嘴里早已软化的食物顺着喉管滑了下去,他抻一抻脖子,噎得直翻白眼,她终于抬眼看了看他,咧开油乎乎的小嘴冲他甜甜地笑了:“立维哥哥,我只吃这一个了哦,剩下全是你的!”
他咳得更厉害了,奶奶和妈妈笑得呛了气,她当他跟她抢呢!
钟立维忍不住嘴角一翘,那时她多贪吃啊,象只小馋猫,丢了一桌骨头给他,而他更傻气,十足的小傻瓜一只。
在国外的两三年,他极讨厌在厨房和餐桌以外的地方闻到菜味,可这会儿,这种饭菜味让他联想起干净明亮的一间屋子,一个系着围裙忙碌的女人,一个坐在餐桌旁等待的丈夫,和一个温暖的家。
不过这是谁家呢?这么香。
安安才笨呢,大概连炒菜铲都不会使,笨到只会煮方便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