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还愿,虽则彼时光线昏暗,他多少能想象那张俏脸虔敬的神情。
赵野哂笑,原婉然笃信神佛,哪天得知自己曾经朝神像扔粪詈骂,不晓得要吓成什么样。
从原婉然兄嫂待她的态度,赵野猜中她在娘家时日子艰难。他设想过,十五六岁小小年纪,从小苦惯了,一朝双份军饷在手,丈夫又天高皇帝远,她撒开了花用在情理之中。
哪怕原婉然把军饷花个精光,赵野也不在乎,财物既然给了出去,管它们往哪儿去,自己要钱,再赚就有。
他没想到原婉然守住钱积了下来,替他们兄弟俩绸缪来日。
李大喜欢原婉然面临变故不慌张,端庄自重,要晓得她还是个持家好手,肯定更眼热。
想到李大,赵野无声地自嘲一笑,那时他答应原婉然“不进去”,是真心话,但李大发话羡慕小狗,羡慕到能跟原婉然同睡的份上,着实膈应他,便不管不顾食了言。
赵野讶异自己的小气,属于自己的人,明明不爱,一样连外人觊觎都不许。
他抚上妻子的嘴唇,唇形秀气娇小,唇珠饱满,吻上去口感应该很好,可是他不愿意同任何人亲嘴。
当然原婉然亦不愿同他亲嘴,猜出他回避亲嘴、改亲面颊剎那,那笑模样直如遇上大赦,反倒叫他不是滋味,便有了后头他作势亲嘴的那一出。
赵野的盘算是,缓缓凑近,在两人嘴唇将触未触的剎那叫停,吓唬原婉然一番,哪承望原婉然早一步撇开脸,那样决绝。
一度他不高兴,很快便释然——这意味原婉然待大哥一心一意。
这个小女人心中装着大哥,对他这第二个丈夫则一样努力尽妻子的责任,两人就这样过日子倒也好。
因为赵野提过明日回京城,翌日,原婉然起了个大早,宰了家里最肥的那只芦花鸡炖汤做菜,另外备下几道菜蔬和家里陈年酒,给赵野洗尘。
赵野临走,吩咐原婉然别把他回来的事说出去,原婉然不明缘故,亦不追问——赵野既然不说,不论懒得说或不愿说,那她便不问,只是答应,送他出门。
很快赵野回京快满一个月,音讯全无,原婉然的兄嫂倒来了。
第二十五章:求子疑案
那日天气晴和清凉,村里几位妇女上门向原婉然讨教针线,事完了,时辰尚早,大伙儿不急着赶回家作午饭,便搬了椅凳到屋外吃茶闲话晒太阳。
正值枣熟时节,沿着韩家院子对过到曲尺小径,成排枣树伸展繁叶密枝,像一片浓绿的屏风,点点绿意底下探出饱满的红果。原婉然让邻家丫头引弟拿竹竿打枣,给大家分尝并且带些回去。
淡褐的竹竿伸进树里探打,枝叶沙沙作响,红了的枣子像粗大的雨点,噗噗落地。众人顾看着打枣,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直到郑大娘道:“京城出了件大事,妳们晓得吗?”
妇人们长居乡间,生活平淡,都愿意听些外间事,何况郑大娘由在京城谋生的丈夫那儿,听过许多奇闻轶事,此番有事叫她说得重大,那便必然非同小可,当下众人都请她说。
郑大娘张口欲言,突然瞟向在座的红姑和其他两个大姑娘,道:“妳们看着引弟打枣子,她人小玩心重,万一下手没分寸,打伤枣树就不好了。”
其实乡人对打枣这等农事从小便拿手,郑大娘这话不过婉转示意她将提的事不方便大姑娘们听,姑娘们便离座找招弟。
郑大娘方才同其他妇人说:“京城有座十法寺,妳们听过不?”
众人思索着,其中一位拍大腿道:“求子很灵验的那座是不?据说妇人生不出孩子,上那里沐浴斋戒,独个儿住进静室几日,走运的遇上神仙下降,便能怀上。”
另一个妇人听说,道:“对了,村头的王二就带媳妇求过,寺里看不上王二给的那点香火钱,斋饭没奉上,闭门羹倒是给了夫妇俩一人一海碗。小两口回来唉声叹气好些天,说人穷,连神佛都不佑。”
郑大娘道:“亏得他穷,才没吃大亏。”
众人忙问其缘故,郑大娘啜口茶,又说:“前阵子,有户宦家媳妇,过门几年都不生养,便进十法寺求子。头一天她在静室睡到半夜,黑漆漆的屋里冒出一个男人,说自己是秃头罗汉,受那媳妇求子之心诚挚,十分感动,由天界下凡,赐她子嗣。’”
众人妳问我,我问妳:“‘罗汉’我们听过,可里头有秃头罗汉这一位吗?”,个个摇头耸肩,说不知道。
郑大娘等众人议论稍停,续道:“秃头罗汉又说,必须祂们一神一人阴阳交合才能把子嗣度到妇人肚里,那媳妇信以为真,从了那罗汉。如此住上几日,那媳妇接过几次神仙下降,渐渐品出怪异:每回秃头仙与她交合,似乎都有些不一样。比方说,昨晚秃头仙身量瘦些,今晚却胖些;刚刚那回金枪不倒,这回才进洞便软了。”
妇人们吃吃羞笑,其中邓大娘脱口道:“哟,秃头、那话儿还不行,跟我家死鬼差不离。”
妇人们哄然大笑。
郑大娘笑道:“小心妳当家的晚上找妳算账。”
邓大娘嘿嘿道:“我倒盼着死鬼从地底爬出来,当年他揍人,老娘还剩几拳没还回去。”见原婉然静静倒茶水,邓大娘突然好奇这小媳妇脑袋里想什么,便问:“小韩嫂子,这事妳怎么看?”
原婉然没料到话锋转到自己身上,愣了愣,因事涉神明,她斟酌半晌,方道:“这秃头罗汉,跟别的神仙不大一样。故事、戏曲都说,我们凡人想脱离肉身得道,须得清心寡欲,那秃头罗汉既然成仙,怎地还……还沾惹女人身子?古往今来,好多大人物受胎,都传说有神仙现身,可那多是托梦给大人物的父母,说天将赐他们贵子,这样而已。非得天神亲身下降,同女子做那等事才能赐给子嗣……我见识少,没听过。”
妇人们点头,“不光是妳,我也没听过。”
“是啊,是没听过。”
邓大娘想什么便说什么:“说不定那秃头罗汉根本不是神仙?”
旁人迟疑问道:“大娘,妳这是疑心,外头秃头男人冒充神明,夜里撬门开窗闯进屋?”
“绝不是从外头开门窗进来,”郑大娘肯定道:“每个妇女进静室,都由丈夫亲自送进屋里,用家里带来的门锁锁上,贴牢封条。我说的这个媳妇,隔日起来,她的丈夫来送饭,门锁和封条全好好的。”
邓大娘不服气,辩道:“或许那男人本来就藏在屋里旮旯儿角落,等夜了出来?”
郑大娘摇头,“丈夫锁门离开前,惯例持香进屋绕一周,看得真真儿的,那静室就床椅桌几,北面墙壁安了神龛,里头放着真人大小的罗汉塑像。这就是说,静室除了他夫妇二人,并无第三人。还有,这一个丈夫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