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是三年前签的罗夏。那时候罗夏刚上大学，刚从炼狱模式的高三解放出来的他，一腔精力无从发泄，于是就开始尝试写文。罗夏的第一篇文叫《晚上10点钟》，名字很随意，文笔也很随意，但是内容有点意思：刚毕业的大学生秦瑞租了一间房子，结果在他住进来之后，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每天晚上10点，客厅会发生时空重叠——秦瑞能看见另一个时空的这间屋子发生的一切，但是无法触碰，说话也听不到，就像投影一样。这个故事讲的就是秦瑞和另外一个时空的主角“A”之间发生的事。

罗夏虽然脑洞够大，但这个题材冷门又小众，文笔也确实粗糙了点，因此文发了之后也没什么水花。谢青偶然间看到莫名地很喜欢，觉得他有潜力，于是做主签了他。那时候谢青名下挂着的作者只有阅思的台柱秦海，当他在公司开会特意提到要亲自带罗夏，手下的员工都很吃惊，纷纷猜测这个新人作者是什么来头，总编直接点名要他。而另一边罗夏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雪松”这个名字在阅思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才华终于有人赏识，美滋滋就签了约，从此开始了与雪松“相爱相杀”的日子。

后来谢青才发现，是他掉以轻心了。

那时候他一心想发掘潜力新人，不知道罗夏有个坏习惯，一旦灵感来了脑洞大开就一定要抓人陪聊，能说两三个小时不带停顿，还得回应，还得和他讨论，甚至还要发表感想！罗夏的同学全都被他荼毒过，可谓苦不堪言。这下好了，一签约立刻多了一个“专业陪聊”，罗夏瞬间放弃了他的同学，逮着谢青这只肥羊使劲薅：半夜三点打电话过去说想跟他聊聊宇宙坍缩；早上上着厕所发微信说人工智能真是太浪漫了；一边吃晚饭一边跟对方讲自己有一个克苏鲁相关的灵感……

不夸张的说，那段时间谢青都瘦了。

当然一开始谢青还耐着性子跟他正儿八经讨论过两三回，温言软语，希望能激发他写作的热情，后来发现他想法提了无数个，下笔却寥寥，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那一天，罗夏终于见识到了谢青毒舌的厉害——他的文被从头喷到尾，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直喷得罗夏怀疑人生。喷到最后，罗夏可怜巴巴开口：“那你为什么签我呢？”

谢青冷漠开口：“用显微镜抠出了一点亮。”

总之，这一顿喷之后罗夏老实了很长时间。当然，也抱着“让谢青刮目相看”的想法，他开始认真走上写文这条路。虽然有时候跟谢青交流大纲或者梗总免不了争执，但是好歹不是“空口无凭”了。

罗夏的第二篇文叫做《空间骨》，讲的是一位性格阴郁的天才科学家偶然间发现了多维空间的节点，这个节点就是“骨”，科学家试图通过“骨”去挽救自己车祸去世的童年玩伴从而引发了一系列故事。就是这篇文，让“天改”这个名字一夜爆红。这个“红”不仅仅是网络红，而且还获得了主流文学奖项的认可。举办颁奖典礼的会议中心离阅思不远，罗夏领完奖后直接就跑来阅思，把证书扔在了谢青办公桌上。

那是谢青第一次见到罗夏：他背着书包，微微抬着头看向自己，眼梢飞扬，像是在等待什么。

那时候阅思的办公楼在老城区，谢青的办公室有半面落地玻璃，一眼望过去不是像现在动辄几十层的高楼，而是错落有致的建筑和极为美妙的天际线。那天天气很好，它们被晚霞染红，连同罗夏眼睛里的光。

罗夏没开口，谢青便没有理他。他一连签了三份文件，直到打开第四份文件，谢青在纸上落下“谢”字的第一笔，忽然又停住了笔尖。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了四个字：

“实至名归。”

罗夏一下子就笑了。

而谢青也忽然意识到，那一点亮，终于烧成了漫天星火。

第三十四章番外之主角（二）

谢青到家的时候，罗夏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白天的时候罗夏在办公室和谢青僵持不下，叫嚣着“不说明白就不许离开”。他时间多，有功夫慢慢耗，但谢青还要做事。实在拗不过他，谢青便把家里钥匙扔给他，让他先回家，晚上回去再说。罗夏觉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去谢青家，还省了酒店钱。

谢青今天有个饭局，直接吃了晚饭回来的。他走近罗夏，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沐浴乳味道，才注意到这人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擦干，水滴就这么顺着乱糟糟的发丝滑落在肩膀上，洇湿了他的衣服。谢青顿了一下，沉声道：“你就不能把头发擦干了再出来吗？”

罗夏一边继续打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嗯嗯，知道了，等我打完这局。”

谢青深吸一口气，跑到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毛巾扔到他头上，使劲给他擦起头发。谢青心里憋着气，动作有些粗鲁，罗夏被他弄得直叫唤：“轻点轻点，你这是擦头发吗？你快把我摇出脑震荡了。”

谢青一扔毛巾，烦躁极了：“自己擦！”

罗夏结束游戏，看着态度有些不对的谢青，试探道：“干嘛啊？我还以为你今天回来吃，特地点了外卖，点了你喜欢吃烧子鹅。”

谢青看向他：“谁告你我喜欢吃烧子鹅的？”

罗夏笑了：“海哥婚礼上不是有吗？就属你吃得最多，我都看到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得意，挑挑眉，随后嘴唇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谢青转过脸不想看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些泄气，开口道：“对不起，我刚刚语气不太好。”

罗夏一愣，紧接着怪叫起来：“天呐，当年你把我喷成狗也没道歉！”

谢青无奈道：“因为那时候是你的错，刚刚我发脾气是我的错。”

罗夏一下抓住重点：“那你为什么发脾气？”

谢青沉默了一会，说：“因为你头发滴水，我是个喜欢干净整洁的人，看着难受。”

罗夏像是第一次认识谢青：“你确定？你厨房的碗还是我帮你洗的呢！”

谢青语塞。

罗夏刚又要说什么，忽然嗅嗅鼻子：“你今天喝酒了？”

谢青坐在沙发上，后背抵着沙发，眼睛缓慢闭起：“一点红酒。”

罗夏看他这模样觉得他的“一点”可能抵得过一般人的“十点”。他想了一下，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谢青听见玻璃杯碰触的声音，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空气有些沉闷，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谢青率先打破平静：“罗夏，换编辑的事是我决定的。”